如下是《民国日报》1924年2月17日刊登的一篇名为《揭开鲁匪鲁兵一重黑幕》的文章,文中透过发生在昌邑的一起洋人劫案,延伸陈述了胶东地区上世纪二十年代浪人、洋人、官兵及土匪之间的关系乱局。
胶东一带自日本人占据青岛之后,一些浪人即勾结土匪,为土匪提供枪械,四处绑架抢劫。由于中国官方力不能及,土匪愈加肆无忌惮,起初不过富裕人家遭其蹂躏,现今由于富人纷纷逃离,中下之家也不得安宁,烧杀抢掠的案件几乎无日无之。官府方面,平日不知事先预防,事后参照旧例发一纸空文了事;军队方面,军人与土匪之间因为帮会关系错综复杂,蛇鼠一窝,若在路上相遇居然各自回避,甚至军队畏惧土匪,不敢轻易出兵。土匪不给军队面子,军队却不敢不给土匪面子,究其原因,土匪分散各地,熟悉当地情况,军队一旦出动,动向马上被土匪得知,随时有受到伏击的危险。军队一可以养寇自重,二可以偷偷向土匪售卖枪支以获利,三可以借剿匪为名进行抢掠,若认真剿匪,那以上所说的种种好处都没法得到了。所以军方对于剿匪一事,无不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比如去年冬天发生在昌邑的法国传教士被绑架一案,共出动诸城高密潍县驻军四个团一千余人,及诸城高密安丘昌邑昌乐潍县等地的警备队、保卫团两千余人,将土匪包围在诸城水西村,当时土匪总数不过数十人,激战一昼夜,双方居然毫无损伤。据当地人说,在双方交火时,土匪提出条件,若军队满足他们提出的提供现洋和子弹的要求,并让出道路让土匪出村,就可将传教士释放。陆军答应其请求,于次日将土匪索要的四千元现洋、数千发子弹用布袋装好抛入村内。土匪收到现大洋和子弹后,扔出一名久病将死的土匪作为交换,这就是郑熊捷电报上所说的被击毙的匪首王贯卿。其后土匪将传教士释放,从容出村西去,未受到任何追击。
土匪离去之后,军队以进村剿匪为名,大肆抢掠,有一名寡妇因为拒绝开门,竟然被乱兵当场击毙。军队抢完,警备队、民团也跟着抢,该村百姓被洗劫一空,估计损失高达四五百万。据说,这一切都是军队和土匪事先勾结好的,让土匪先占一个富村,然后军队借剿匪为名进村劫掠。土匪本来看中的是岞山,因为岞山防守较严不易进入,这才南下百余里占据水西村。该村自明朝以来未遭兵焚,村中富户藏有不少古玩珍宝,军队和土匪都垂涎已久。有传言说,陆军在南下剿匪的时候,就带着潍县的古玩商人一同前往,以便抢劫以后帮忙鉴别真伪。像刘墉的墨宝,真的被抢掠而去,假的被丢弃到水缸里;被抢的牛马衣物等,车装不下,就沿途贱卖,这些都是军队纵容、勾结土匪的罪证。现在据说有的受害者已经远赴省里控告。虽说武人当政的社会本就毫无公理,但也可以看出民众的公愤难平。
其他如军队私下与土匪进行军火交易等不法行为,更是司空见惯、不胜枚举。由于这些原因,土匪气焰愈加嚣张,导致安丘南部、高密西北部等地区,无日不在水深火热之中。听说阴历年后,诸城西南乡枳沟镇附近各村,即便是仅有三五亩地的农户,也免不了遭到焚掳。该镇距离县城仅有三四十里,而且驻有军队,但地方长官和驻军竟然毫不过问。
以前土匪的根据地在青岛,青岛收回后,一般人以为匪患可以减少,结果却反而增多了。因为青岛的官吏除了关心升官发财,对地方治安毫不过问。而且土匪只以青岛作为根据地,并不在当地进行绑架等行为,所以地方官吏更懒得多事。听闻现在青岛日本人专营的售卖枪械子弹、烟土的商铺已达三百多处,华人私自经营的尚不知有多少。胶济铁路沿线各车站,看起来都有军警稽查,贩卖者似乎无从下手,其实不然。以高密站为例,当遇到盘查时,明知有人私自携带枪支和烟土,但对方仅需出示一张名片就能畅通无阻,可见其私下与军警勾结的程度。
人民受土匪之荼毒,而官吏、军队,不但加以保护,反而从中剥削,人民为自保,才组织了民团等组织。民团一经官府认可,就能请发枪支,有些人一旦有了枪,想的不止是抵抗欺凌,反而转去欺压他人,甚至借剿匪为名,自相仇杀,其行为比军队和土匪更为恶劣。如诸城北乡的徐洞庄,去年冬天因为与西乡某民团的矛盾,被该民团攻破,全村付之一炬,直至现在还是一片残垣断壁。又有安丘诸城之间有一条渠河,河两岸的村民因为矛盾沉积已久,互相指责对方为土匪,现今借此机会,也开始互相残杀。年前河南岸有一名车夫,从高密运煤贩卖,走到河北地界被当地民团所围,并诬称其为土匪,结果被点燃高粱秸秆活活烧死。当时死者两人,其他人跑的快幸免于难,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受害的家庭都是普通人家,虽然沉冤未雪,但也不敢上告。又有诸城东北乡河岔村的民团,因为买卖枪支发生矛盾,竟然被沙窟村民团抢去枪支十余支,后来虽然有人调停归还了多数枪支,不至于发生大的火并,但当时的情形也是极其凶险。现在民团的势力愈加膨胀,将来恃强凌弱,以众暴寡的种种惨剧,加上土匪、军队的横行暴虐恐怕将日日在胶东地区上演。沃野千里、物阜民丰之邦,恐将变不毛之地。(雁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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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邑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