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新闻动态 时光追忆 | 那年、那雪、那蒲窝

时光追忆 | 那年、那雪、那蒲窝

      说起蒲窝,现在的青年人可能不认识,它其实是一种用蒲草编成的深邦圆头草鞋。

      读过《儒林外史》的朋友都会知道,第四回有这么一段描述:“﹝他媳妇儿﹞那日在这里住,鞋也没有一双,夏天靸着个蒲窝子,歪腿烂脚的。”在《老残游记》第八回也有一段描述:“好在我们穿的都是蒲草毛窝,脚下很把滑的,不怕他。”这里边儿所说的“蒲窝子”和“蒲草毛窝”,指的就是我们小时候冬天曾经穿过的“蒲窝”。50多年前的角埠村人说起话来特别简约,把“蒲窝”两个字缩简成一个字的读音“pó”,“婆”音。这种草鞋穿在脚上即实用又保暖;如果在草鞋的底部缝上猪皮,还能穿好几个冬天呢。

       小时候兄弟姊妹多,家里又穷,买不起棉鞋,只能靠母亲那勤劳的双手,又是打阙子又是纳鞋底做成的棉翁鞋,哪里舍得穿它来趟雪。所以,在冬天积雪的季节里,蒲窝就成了一家人穿在脚上的常客。

       编蒲窝可是个技术活,看起来简单,要做好做的漂亮,穿起来跟脚又舒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编蒲窝之前得根据脚尺寸的大小,预先备好相同型号的模子。好在模子是现成的,都是祖辈留下来的,不用的时候都放在西北屋的一张老床底下,一大堆呢,什么型号的都有,随便挑。这些模子可好玩了,我们叫它蒲窝楦,形状像个英文字母 L,很轻快儿,大多是用梧桐树根做成的,冬天握在手里不凉。在那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年代,父母根本没钱给孩子买玩具;在我还小的没有能力使用和制作耳(陀螺)和尜的时候,这些个木头块儿就成了我摆龙阵最好的玩具。

      大哥比我大11岁。在我三岁的时候,他刚好完小毕业;因为家庭成分中农,没有贫农的特殊待遇,就失去了升初中的机会,从此辍学在家,成了生产队的一名小社员。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那年的深秋,生产队的农活都忙的差不多了,社员的闲暇时间开始多了起来,父亲在我们家的院子内挖坑做个地屋子。不是为了冬天取暖放杂物,而是为了利用好这些闲暇的时间在里面编制蒲窝;一来为一家人越冬穿的草鞋做准备,二来把编制多余的蒲窝卖掉换成钱,贴补家用。这个任务大多是大哥完成的。

      冬天的地屋子内格外的暖和, 它不光能御寒,的确是编蒲窝的好地方。借着地屋子內的潮湿劲儿,使蒲白子更加湿润柔软,编起蒲窝来得心应手。

        那年角埠村的冬天更像冬天,三日两头的下雪,村周边的壕沟早已填平,寒风刺骨,北风怒吼,空旷的田野里白茫茫的一片;整个冬天,麦田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看不到半点的绿色。

      院内的地屋子总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

      有一个夜雪后的早晨,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我和哥哥姐姐们都早早地起床,穿上旧的蒲窝,带上铁锨和扫帚,跟在父亲的后边儿,先从自家的庭院开始,再到院外的南北胡同打扫起雪来。我也跟着他们高高兴兴的玩雪打雪仗;待他们把庭院的积雪打扫干净以后,我也疯的差不多了。回到家中,大姐见我两腮冻得通红,也像娘的样子,两手捂着我的小脸儿给我取暖。我瞥见大哥掀开地屋子的门盖儿,有一股蒸汽升腾开来,觉得这蒸汽从地屋子口冒出来的很是神奇,便无边际的联想母亲给讲的那些童话故事。正幻想着呢,大哥已顺着土梯不声不响地钻进地屋子里去了。

      二姐领着二哥背着娘缝制的书包一起上学去了,父亲也去了生产队。大火炕上,母亲哄着比我小两岁的妹妹指点着大姐编蒲席。那年大姐12岁。后来才知道,大姐只读了一个月的书就辍学了。为了帮助家里贴补家用,她从小就学会了做家务,七岁能编蒲席,12岁就能编织只有少数大人才会编织那种非常漂亮且实在耐用的苇席了。大人们都夸赞大姐聪明伶俐,我为有一个聪明的大姐而自豪。她为了弟弟妹妹能读更多的书,牺牲的实在是太大了。有时候总觉得为大姐叫委屈,这么一个聪明的人,不读书实在是太可惜了,但从来没有听她抱怨过。她说不读书是她自己的决定,怪不得父母。大姐就是这样一个任劳任怨,能吃苦又能吃屈的人。她的性格很像母亲。

     母亲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家庭妇女,她的性格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贤淑又通情达理,从来没有听到她骂过哪一个,打过哪一个孩子。母亲出身名门,姊妹五个,她是家中的老大。姥爷和姥姥都是上世纪二十年代读书人,曾经办过学堂,教过书,家庭非常富庶,应该有读书的条件。不知道什么原因,姥姥和姥爷愣是没有供她读书。这成了一个谜,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母亲虽然不识字,但在书香环境的熏陶下,显得很有文化很有修养,在家里总是滔滔不绝的给我们讲述一些不为人知的童话故事,教育我们如何做人,手把手告诉我们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小孩子要懂礼貌,要学会谦让,要懂得吃亏,吃亏就是吃福,要好好学习,热爱劳动,长大了做个有用的人。

     大姐编席的手指在蒲席上挑来挑去,蒲叶随着她的手指上下起伏,翩翩起舞。大姐就像是一个音乐大师,用她灵巧的手指按在铺于地面的那架土钢琴键上,拨弄着蒲叶的琴弦,非常享受地弹奏着一曲又一曲美妙的乐章。我自小就对音乐特别的不感冒,看着弹奏的琴弦,听着唰啦唰啦的音乐,我小脑袋里的思想早已飞到大哥编蒲窝的那个地屋子里去了。

      男孩子对于编蒲席总是不感兴趣的,我也是这样,脑海里全被大哥编的蒲窝占据着。那么漂亮好看的蒲窝,层次紧密的花纹,明亮紧致的外表,总吸引我一心想去看个究竟。就嚷嚷着要到大哥的地屋子去看看。

      娘答应我去,并让大哥在下面抱住我的两条腿接了下去。娘在上面再三嘱咐: 在下面好好耍,别碍你大哥的事!我答应着,嗯。

     虽然大哥没有嫌我碍他事,也没有看出他不欢迎我的表情。但我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儿的一捆蒲草上,看他编蒲窝。大哥喜欢一个人做好父母交给他的每一件事,总喜欢把手上的活儿做到极致,他确实能够做到。同样赶集去卖蒲窝,父亲总是能够早早的把蒲窝卖掉,回家来在我娘面前偷偷的夸赞大哥,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我托着腮颊,专心地看着大哥的手在初具雏形的蒲窝上用力地拉动,眼睛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里。他看我认真的样子,就问我“想学吗?” 我说想学就怕学不会。尽管他知道我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学会,但他还是很认真的把编蒲窝的方法告诉我: “编蒲窝不是太难,关键是编好。先用些蒲子草拧成一根草绳,草绳不能粗也不能细,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要细,要拧的均匀。用拧好的草绳做经,根据蒲窝大小不同的型号从底部编起,把蒲草勒紧,不能看到里边儿的绳子,只能看到外边儿整齐的蒲白,蒲窝口要紧致,鸭蛋形状最好,让人一看就觉得厚实,穿上试一下即合脚又舒服。编好之后并不能算完成,还要用光滑的轴子把外表打光,才算大功告成。”

       听着他讲编蒲窝的过程,心想:“这也太复杂了,要想学会编蒲窝,对我来说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就弱弱地问了一句“大哥,你编得这么好!是怎么学的?”

      大哥面带微笑对我说:“师傅领上门巧妙在个人。开始是爹教的,你知道咱爹的手艺,做出来的蒲窝,虽然耐穿,但不好看,我就撒么着谁家的蒲窝编得好,就到谁家去虚心的学习一遍,就这么简单学会了。再加上自己动脑筋琢磨,就编出了又耐穿又好看的蒲窝了。” 听了大哥的一番话,觉得大哥了不起!真是一个聪明灵巧的人,向人家只学了一遍,就会编制出了比别人更好的蒲窝,了不起!大哥就是我的偶像,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他。

      平日里的冬天,我都是穿着旧蒲窝去趟雪的。只有到了过春节的时候,才舍得穿上大哥专门为我编的崭新好看的小蒲窝,趟着地上的积雪,出去跟小伙伴儿们玩耍, 比一比看一看谁穿的蒲窝更好看。当看到他们羡慕的目光,我心里那个滋啊,甭提有多么美了。有个大哥真好,有个像我这样的大哥更好!小时候我经常这样骄傲地想。

      一晃50多年过去了,那些编制蒲窝的木头楦早已当柴火烧掉了。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生活水平的极大提高,那种叫蒲窝的草鞋早已淡出了历史的舞台,在角埠村再也见不到它的踪影。蒲窝成了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永远定格在那个时代。但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却永远铭记在心,终生难忘。

       昨天,从朋友圈里看到《昌邑之窗》马守华老师的文章《故乡蒲缘》,触动了我的心弦,勾起了我儿时的美好回忆,那年、那雪、那蒲窝。


2020年3月13日 写于角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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