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离家快三点了。拐出巷口的时候,晃影里看见俺叔伯大爷在大门洞乘凉。
我停下车,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大爷,我回来了趟,今天俺娘过生日。
接着回青岛啊!大爷站起来,寒暄着送我到车旁:孩子挺好的吧?路上慢点啊……能看出,他的表情里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或是感动于他的侄子能记得他吧。
农村人就是这样,内敛,不善言辞。
父亲那辈,只剩下这个大爷了。印象里,他也刚过80,现在我们爷俩每次见面都是固定在节日里。看他的身影,仿佛又见到父亲他们那辈兄弟,一起劳作,调侃说笑的场景,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些温暖和留恋。
这几年,上些年纪,我回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骨子里我也继承了父辈的内敛性格,以前回家一般也不太出门,喜欢自己鼓在家里,用我们当地的话说,“长兔子畏”。
现在心态似乎一年比一年老了,每次回家都忍不住四处走走,寻找儿时的记忆,遇到健在的老人会主动攀谈几句。于我自己,是越来越不吝于感情的表达了。
我是改革开放,山东实行独生子女政策的第一代人。从小也是独苗,“惯孩儿”。小时候,我的皮,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很多老人印象深刻。后来提起来,最让人崩溃的场景,是一群老太太领着孩子在一块耍,看我奶奶老远领着我来了,老太太们赶紧收拾东西,“快走吧,那个打人的孩子又来了”……哈哈!
可能是现在我的热络,和小时候的霸道,反差有点大,我从街上很多老人的语气里,读出了惊讶的赞许:没想到斌现在出产得这么好啊,真是个好孩子啊。
中午的时候,我在大门择俺娘给我刚割的韭菜。一个小男孩骑着小车兀自停在我面前。歪着头问:你是谁啊!我回他:你是谁啊!你说嫩爸爸是谁吧。小孩说,俺爸爸是海海。我说,那你爷爷是盖州吧,大名贵涛,我和他一辈,你得叫我爷爷。“小孙子”有点无奈:好吧,爷爷好!我不禁哑然……
记忆一下子拉回到30年前。我和他一般大的时候,有次调皮,捅马蜂窝把整个脸都蜇肿了。晚上在村口玩,我二大娘没认出来,惊叫着问:该死的来,谁家的孩子,怎么个脸成这样了!嫩爹是谁啊?我没好气地反问她:嫩爹是谁啊?二大娘哈哈大笑:该死的来,原来是斌啊……
就是这样,一代代的人,从年少到长大,从成年到老去,守望着这片土地。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在我的脑海,走近又走远,清晰又逐渐地模糊。
我的亲大爷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育我,某某人当了干部,每次回家,都下了车步行进村……我至今没有当上他心目中那样的大干部,但每次开车进村和离村的时候,我也都特意放慢速度。好有机会,能和乡亲们寒暄,留出点时间,在内心里和家乡好好地拥抱、道别。
我想,也算是完成自己对老家的一次次守望吧。
本文作者:继评,媒体人,龙池人,现就职于大众报业集团。
昌邑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