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长庚 东方启明​ | 革命先驱、同盟会会员李长庚烈士后人采访记

2020年7月30日，”八一”建军节前夕，我驱车来到了昌邑市都昌街道渔洞埠村，怀着无比祟敬的心情，来此探寻革命先驱李长庚烈士的英雄故事和生前轶事。一进村子，就碰到几位在街边树荫下賦闲聊天的老人，我立即停车和他们打招呼，当我问道：“你们知道村里有个叫李长庚的人吗？”，“知道啊，你说的是俺村清末民初那个李长庚烈士吧？”一位老人抢先说道，其他老人一听提到”李长庚”的名字，立刻来了精神，浑浊的眼睛里显现出异样的光彩，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渔洞埠的英雄啊，”和龙池陈干一块的”，“投笔从戎出去的”。最后，村人李效道老人说：“长庚有个侄孙叫李振国，他能知道的详细一些，我带你去找他。”

我在李效道老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李振国老人家里。李老的院子不大，朴素干净，院子的地面砖上，晒满了一摞一摞的苇叶，看我一脸的疑惑，“他儿媳妇卖棕子，”效道老人说道。

听到院子里来人了，李振国老人赶忙出来迎接。李老虽已年逾八十，但高高的个子，背不驼，腰不弯，步履稳健，双目有神，精神矍烁，显得刚毅又儒雅。我心中不由得暗想：”李长庚烈士的模样应该和他差不多吧？”

李老十分热情，听说了我的来意后，起身到里屋拿出了一本自己沐手编写的《李氏家谱》来。我仔细翻阅，从家谱里的世系表中看到了“李长庚”烈士的名字一一李长庚，衍十五世，行一，生一子：树俊。

当我问起李长庚烈士的生平事迹时，李老说：“他是我们家族的荣耀啊，我也是听家里的长辈说的，都说他和龙池白塔村陈干还有肖家埠肖兰池一块干的革命。哎，上了年纪，有一些忘记了，大体上我和你说说……”。从李振国老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加上我临来时搜到的关于“李长庚烈士”的史料，李长庚烈士的生平事迹脉络，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李长庚（1869一1912）字亦白，号莲坡，渔洞埠村人，清末禀贡生，济南师范速成科毕业，1906年经高密革命党人刘冠三介绍加入同盟会，回乡后从事教育工作，为积蓄革命力量培育人才，先后在本村、玉皇庙、西下湾、于家郜等地办学，以兴学堂、启迪风化、救国救民为已任。其办学楹联为：“读尽万卷书，无实用不为识字；养成四方志，能自立才是丈夫。”以此来激励自己身体力行和教育学生。在办学期间，通过陈干、于恩波、肖兰池等革命党人与全国同盟会联系，以本县学堂为基地。发展联络同盟会员，秘密宣传推翻满清、建立民主共和，为实现三民主义的政治主张积蓄革命力量。1907年，陈干将军从日本回国后，暂居白塔村家中，经常骑马或徒步到渔洞埠村与李长庚商谈昌邑反清事宜。有一次避雨在东永安孙老爷古庙，题《偶成》诗于庙门：“荒村人朴实，洼地淤泥深。日落西山里，潇潇古寺门。”1910年，李长庚被选为昌邑县议事会会长，此后即以合法身份为全县人民废除了县署对商贩和农民的各种苛捐杂税，受到民众的称赞。

1911年，辛亥革命胜利。清王朝覆灭。昌邑县由参事会和议事会接管权力。以李长庚为首的议、参两会中的同盟会会员，大力厉行新政，宣传废除满清政体为民主共和，实行三民主义，主张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号召男人剪辫子，不穿满族服装，兴办学校，号召女子上学，制止一切衙蠹胥吏敲诈盘剥民众的恶劣行为。由于这些革命措施触及了土豪劣绅的根本利益，1912年（民国元年）古历5月18日早晨，恶绅梁怀思等纠合叛乱分子一百多人，高呼着：“宣统皇帝又复位了，大家都来杀秃子啊。”火烧参事会，围攻议事会，并杀害了许多革命党人。李长庚为了保护议事会的革命同志，安排他们火速撤离隐藏起来，自己却挺身而出，走出议事厅与暴徒讲理，申明大义，不幸被穷凶极恶的暴徒当场刺死于议事厅门前。此次反革命暴乱共有二十八位革命党人被杀，制造了当时骇人听闻、震惊全国的“五、一八”惨案。

惨案发生后，陈干、于恩波（仓街于家郜人）急告济南，督军周自齐派潍县驻军马良来昌邑平定叛乱，在县公署捕杀暴徒六十三人，恶绅梁怀思押解济南后，公开审判，斩于济南西关丁字街口。

陈干将军后来在徐州任职时，写了《哭李亦白、肖香坡二烈士》一诗：”遽闻金星落，兰花风雨摧。青青山下路，不见故人回。”陈干、李长庚、肖兰池当时被革命党人称为”西乡三雄”，革命情谊从诗中可窥一斑。1913年（民国二年），为悼念殉难烈士，在昌邑县地藏庵（今百货大楼、人民剧院一带），建造烈士祠，同时建碑亭”八角楼”，为二十八位烈士立碑刻石，以誌不朽。在烈士老家祖坟墓地，给每位烈士立碑三座，以彰其功德。陈干将军、国民政府议员于恩波、授业门生宋逵升等在渔洞埠村李氏祖茔为李长庚烈士立碑四座，并为其撰文。后来，陈干、于恩波等捐资将李长庚烈士之子树竣、之侄儿树芳送至山左公学深造。

李振国老人断续地讲着李长庚烈士的故事，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沉思不语，话到悲处时，竟老泪纵横，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最后对我说：”前辈们有些事年代久远，我也说不全了，我带你去他住过的老宅看看吧。”

李长庚烈士住过的老宅已被市里作为烈士遗址保护起来，仍旧保持着清朝时期的形制，青砖砌墙，白灰嵌缝，方格窗棂，雕花门簪，显得古朴典雅。李老带我从屋后转到前面，见绿漆铁门上挂着一把锁，主人显然不在。”这里原先有个高大的门楼，青砖院墙，因年久失修，坍塌掉了，现在老宅由两位老人看管。现在没在家，可能是去赶永安集了，”李老说道。好在院墙不高，我扒着院墙往里看。老宅北屋南墙刚被粉刷过，在阳光的照射下，白的晃眼，院子被老人拾掇的挺干净，几畦蔬菜，大概黄瓜豆角之类的，长得茁壮茂盛，生机勃勃。李老拉了我一下，对我说道：“北屋门右边墙壁上，听我大爷讲，原先镶嵌着一块石板，石板上镌刻着一首陈干将军写的遗诗：”沿途风雪苦，夜宿故人庐。犹作混沌梦，不知是岁除。”落款是：丁未冬（1907年冬天），干自济南归，风雪载途，夜宿亦白别墅（授业时的南书房），抵掌谈天下事……，”下面的记不清了。现在石板早就没了，墙壁上连个痕迹都没有，维护了多少次了。”说着，李老的眼光落在了屋山墙角处，说道：”原先这里有块厚厚的方正青石，现在也不见了。听我大爷讲，是长庚爷爷摆在门口的上马石，陈干将军多次在这里挎刀上马。”我注意到，南墙跟下，有块青石半为草渐，被岁月磨蚀得斑驳陆离，表面风化成灰白色，显得十分古老。我走过去，用手在上面轻轻摩挲着，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两位血气方刚的革命青年，在这里执手话别，一位羽扇纶巾、刚性儒雅，一位英武干练、挎刀策马。

陈干作诗，俞夫人书写《题亦白别墅》碑刻，2016年底，应陈干外甥佟丽容女士邀请，昌邑之窗驱车前往青岛佟女士住处将该碑刻运回昌邑，现存于昌邑市博物馆。

不知不觉中，已时近中午，我赶忙向李振国老人作别。回来的路上，车子开得很慢，路旁的芦苇根根挺立，微风吹过，沙沙作响，仿佛到处都在张扬着一个革命先驱的名字一一李长庚，字亦白，号莲坡。

2020年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