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

在我们老家，夏天一般是不被叫作“夏天”的，用俺奶奶的话说，是“六月xia”。这样的说法不难理解，因为夏天大部分时间是在农历的六月；至于这个xia，是语气词还是夏天的xia，我也搞不太清楚了。

今年“六月”的雨水挺多，晚上去海边散步，忽然就电闪雷鸣起来，哗哗一阵大雨，把我淋在了外面。

我躲在一家酒店的门廊下，看着不一会汹涌的刷道水，就没过了马路牙子，沿着路基，平面子往大海的方向漫灌起来……嗯，刷道水、平面子、漫灌，这些都是印在我儿时记忆里，关于夏日大雨的乡音俚语，一遇到这样的场景，就不由自主地从脑海里蹦出来。

我对小时候，雨水大的年景，记忆特别深刻。往往是一夜大雨，第二天村子周围都沟满壕平了。待到稍稍雨歇，我便要跟着父亲到田里放水。就是把田里多余的水，及时放出来，放到沟里，别把庄稼涝坏了。

当然下大雨也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比如河里的水满了，倒灌进村里，顺带着，鱼也会跑到街上来。我还记得，有次大雨，堂哥找出渔网，径直站在院子门口，往街上撒网捕鱼。当时我们这一群孩子，可跟着忙活坏了。

还有一次，几条鲫鱼竟然顶着水，从我家的阳沟（农村院墙的排水沟）游到了院子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全部拿下。这件事让我在小伙伴中，“吹”了好久。

昌北是缺水的，多雨的年景，庄稼喝足了，湾塘灌满了，就会有个好收成。大雨虽然会带来些困扰，但总体还是受欢迎的。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我似乎还能嗅到空气中，雨水混合了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那种味道，是和雨后的喜气热闹，父辈们的辛勤劳作，糅合在一起的。难怪进城以后，即使是在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雨后，我却再也寻不出这样的味道来。

雨天不用下地干活，是乡亲们难得的休闲时光。这时，老少爷们经常三五一堆，聚在一起喝茶打牌，打趣闲聊。我二姑父也是我们一个村的，每每雨天闲聚，他便饶有兴趣地，说起我本家五服之内的一个老爷爷，读私塾时写的一篇雨的作文：西北傲云声声，刹时倾盆无涯；倒了栏墙惊了猪乎……末了，二姑夫还不忘加上老师的批语：惊煞人也！

俺二姑夫和我们不是一个姓，不是一家子，他讲这个掌故的本意，应该是笑话俺那个老爷爷作文太土，难登大雅，但在我看来，清末的一个农家孩童，能写出这样接地气的文章，也是非常难得。现在，我也会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女儿听，描述的角度自然是变成了自豪和激励＿＿看，我们家人会写文章，也是祖传的，耕读传家啊。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窗外的雨好像停了。窗台上，我的小猫咪熟睡得打起了呼噜。这滴滴答答的雨夜，特别适合回忆和安眠。

我也是六月里生人，巨蟹座，可能从骨子里就喜欢雨天。多下点雨好啊，让雨水湿润湿润空气，冲刷藏污纳垢的街面，涤荡尘封已久的心灵。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作者：继评，老家龙池，现居青岛，供职于大众报业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