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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在龙乡

世间本无事,只是这一天怪怪的预感,让我若有所思。焦灼的选择,陈谷子烂芝麻的回忆,断断续续涌出脑海的奶奶的唠叨,思绪纷乱。

油然而生怪怪的感觉,“龙”依旧在龙乡。

 “黑云翻墨,天空腾起一条黑龙,庞然大物,鳞爪飞扬,扶摇翻转。随着闪电,天空成了那条龙的背景,一刹那,闪现消失。那一瞬间,黑夜亮如白昼。”

这是昨夜,我尚存的记忆片段。恍若隔世,那条巨龙,难道就是秃尾巴老李。童年的梦里似曾相识。梦里是那么逼真,我想要逃避,却迈不出步子,喊不出声音。忽地醒来。

难道这是一年来,我把抓柔肠前途的一种预感。

本是平卦,阴阳相抵。早晨,感觉却怪怪的。

昨夜,一直纠缠在选择和回忆中,辗转反侧。也许,前天那个研究周易的同学的告诫,本命年的问题?也许,我猜测着。

公司撤并的消息最近愈演愈烈,怪怪的感觉,难道真的是预兆吗?

往常这个时间,我还在睡梦中。看一下手机,刚刚凌晨四点半。也许巧合,手机的日历,是农历五月十三。一大早,天阴沉沉的。昨日里,还是响晴的天,亮堂堂的。今日,荡然无存。

好几天,奶奶就在唠叨秃尾巴老李回老家,难道真的那些奶奶辈们的香火灵验了。又难道是什么征兆吗?

这几年,连续干旱,庄稼受影响。奶奶年年盼雨。村里一些太婆,每逢三、七都去瓦城的孙子庙进香。

原来,奶奶也经常去。老人们年纪大了,也许迷信的东西不会有大的作用。但,老年人心里有个念想还是好的。

昨夜,奶奶说话的态度,从没有过的严肃。

 “你大伯已经把我的小院收拾妥当了,被子也晒了,小栓子也栓到那棵枣树下了。你大伯让我回家,你得送我回家。”小栓子,是奶奶养了四五年的一条小狗,很机灵。

前些日子并没有如此坚决,而且已经住到芒种了,难道真就一刻也不能等了吗?难道是奶奶要去孙子庙烧香?

其实,今年奶奶在我家能住到芒种,已经算是破例了。念家又腿脚不灵便,真难为了她老人家了。

我父亲姊妹兄弟四人,大伯和父亲两个男丁。他俩给奶奶养老,这是我们这里的惯例。

奶奶,并不愿意离开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小院。没有哪一个父母愿意给儿女添麻烦。其实,养栓子,也是这个原因。这几年,奶奶年龄大了,她总是怀旧,害怕孤单。

“我自己啥也能干,到你们家做甚?”奶奶不愿意麻烦儿孙。七十以后,父亲和大伯每年冬天都接奶奶到家里住。冬天,父亲不舍得烧煤,我家老房子感觉也有些冷。于是,我就每年冬天接奶奶到城里,冬天供暖也方便,我家住一搂,也便于奶奶上下。

每年,奶奶都是小住,就唠唠叨叨,想家。她,总是变着法回家,放不下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小院,走不出联络了半辈子的邻里情结,更隔舍不了生养的乡土。

奶奶,圆脸堂,嘴角边有颗黑痣。今年90多岁了,除去耳朵有点背、一双小脚走起来不很灵便,精神依旧矍铄,眼睛有神。奶奶一辈子淡然向善的心态,我崇敬。

二十岁那年,经媒妁之言,行父母之命,奶奶嫁到了龙乡,嫁给了爷爷。后来,我的伯父,两个姑姑,父亲相继来到这个家,一大家子人勤俭和睦,走过了半个多世纪。

奶奶四个子女,成家的年龄,顺理成章,两个姑姑嫁到了邻村。再后来,父亲成家,三年添了我和姐姐两个娃。大伯结婚比父亲晚一年。大伯家添丁三个娃,一个姐姐、两个弟弟。我在家排行老三,是家里第一个男娃,奶奶很疼我。

在这个家,我们孙辈的记忆里,奶奶心灵手巧。我们孙辈5个娃,到爷爷去世前,过年都少不了新棉袄、新棉裤,是奶奶的杰作。年节一大家子人吃饭,都是奶奶主持着张罗一桌子饭。

奶奶家,也总是收拾地干干净净、整洁条理。我们这些孩子也愿意去。奶奶和爷爷有好吃的,都是舍不得自己享用,总是留给我们。

听父亲念叨,爷爷和奶奶两个人,养活了一大家子人,他们的父辈四个人也是靠的爷爷养老送终。老爷爷、老奶奶不用说,老爷爷的两个兄弟去世早,两个老奶奶也是爷爷奶奶赡养。

现在想来,才明白爷爷奶奶当年的责任大。但,在我们的印象里,爷爷和奶奶没有吵过嘴,奶奶主内,爷爷主外,把一大家子理得顺顺妥妥。

奶奶和爷爷,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传奇。

我们孙一辈,在爷爷奶奶的故事里长大。大槐树、石板胡同、烈士祠、孙子庙,还有那些叙不完的家长里短,是我的梦里故乡。

曾经,好多次,我听到过奶奶絮絮地唠叨给大伯。

大伯,最像奶奶。他不如爷爷魁梧,圆脸堂,满脸的胡茬像爷爷,右嘴角有一颗痣子,像极了奶奶。

“你大伯,是那种不安分的主。”奶奶总是有些调侃,却又很欣慰地说。奶奶,总是给我们讲大伯上学时调皮的事、年轻时不安分的事。后来,奶奶又经常念叨,大伯顶着爷爷的不理解承包盐滩的事。

奶奶和爷爷的传奇是片段式从父亲那里知道的。其实,在父亲他们这一辈里。我很佩服大伯。父亲,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老老实实种地。大伯脑子灵,事情敢想敢干。

陈爷爷,就是那个看烈士祠的爷爷。曾经说:元子是个调皮的孩子,可元子聪明,这娃子是块才。元子,是我大伯的小名。

那次,大伯领着一帮孩子偷吃烈士祠的贡品。孩子们都跑了,只有大伯留了下来。大伯承认自己做错了,愿意用打扫院子补足“偷”的过失。

 “娘,我是吓尿了裤子,跑不动了。” 后来,奶奶的故事让我们笑得前仰后合。

妻子和孩子很在熟睡。思绪纷乱,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索性,我就穿好衣服,蹑手蹑脚走进客厅。奶奶已经在阳台上了。

 “芒种,忙收芒种。” 奶奶又在念叨。

这个时候,天亮的早。阳台上,是从老家带来的盆盆罐罐,奶奶侍弄着自栽的花花草草。

 “奶奶,起了。”问了声,便快步走出楼外。

走出小区,熙熙攘攘的街道,空荡荡的。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阴云密布,糊满了灰色云层。一声惊雷,不由自主一个冷颤,我清醒了些。

昨天晚饭,奶奶和我商量回家的事。最近,总是念旧,我也怀念少年的那些时光,于是多聊了不少。奶奶把一些老人奉为神明,她说“龙池”在,龙的子孙一直就在。

混混沌沌的心情,骤雨欲来,内心已被淋透。

工作的事,前途渺茫。奶奶昨天的态度,让我陷入一个怪怪的圈。

昨夜一直是梦,也许是醒。乱糟糟。奶奶讲着故事,“黑龙饮水,乌云遮天。闪电,劈开了漆黑,倾盆大雨”。

又好像是爷爷在讲着“独角大牛,驾祥云,款款踱来。”

“该不该请假?”我为难着。醒来,我依旧没拿定主意。

心乱如麻,其实,我一直混混沌沌,是为自己的工作担忧。

 “咱龙乡人辈辈都有股子不服输的憨劲。” 奶奶的话犹在耳边。

同学的揶揄也时而浮现。“你呀,在乡党委干了那么长时间的新闻报道员,也没有什么好出路。你该学学小曹?”

前些日子,我对工作无所适从的时候,我请了那个研究周易的同学卜问吉凶。

本是为了打气,却勾起了我走麦城的回忆。

我到这家城区的房地产公司的时候,公司运营的风生水起。乡领导提报了,我也有意到城市发展,也就顺水推舟。

从来到这家企业,我一直勤勤恳恳。也许是大家讨论的氛围的缘故,也许是丢不下曾经的努力没有收获感的原因,工作中一直没有自己的方向。企业或将重组,我又面临着走与留。虽然我的在企业的办公室干着出纳,岗位还算重要。

“一步差,步步差。”同学说。我更走不出颓唐。

今年,奶奶住得下来,也许是放心不下我。那段日子,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她不会看不到。

用奶奶的话说“大小子,拿不起、放不下。整天愁眉苦脸的。咱家里,没有这样扶不上墙的男娃。你大伯,脑子活,啥都能干出名堂。你爹,庄稼地里,也能刨出金窝窝。他干了一辈子土把式。你和你姐上学,你爹也确实不容易啊。”

在我的眼里,大伯是个能人。他家总有些新奇的东西,好吃的也多,让我和我姐眼馋。大伯也从不吝啬,总是隔三差五,就会招呼上我们一块好好美餐一顿。

“你还记得,那次我到村北给你们摘得那一盆子桑粒吗?还有,大伯从北海给你们捎的大蟹子,现在难吃到那么大的野生蟹了。你爹不舍得做鱼,大伯每次从盐场回家都给你们做塔米鱼。”

从乡里政府走的时候,这是大伯和我的一次长谈。大伯希望我能帮他。龙乡是革命老区、民风淳朴,环境好,土地肥沃,北部盐业资源丰富,他觉得很适合干点事。

当时年轻气盛,我没有听大伯的。我向往城里的生活,总觉得当年上学就是为了跳出农门。

现在想想,刚开始分地到户的时候。大伯一定是顶了常人难承受的压力,承包了我们村大队部的盐田。那时,大伯排行最大,早早下了学,队长看他脑子灵活,让他到北海看盐田、养虾。大伯干活不惜力气,学东西快,干什么都愿意研究。一年的时间,大伯挑大梁,干起了我们村盐场的技术员。

大伯承包盐田后,更加努力经营。几年的时间,他小有名气,成了我们那嘎达远近闻名的“企业家”。

快吃饭,都七点了。妻嗔怪着。“怎么才回来。”

雨小些的时候,我快步跑回了家。

“回老家吗,根子。”一进了家门奶奶就叫着我的小名。

奶奶打断了我的回忆。平时奶奶不会主动问我,今天却例外。

“奶奶,今天我们回家。”我斩钉截铁。

坐在沙发上,妻在收拾饭。电视播发着早间新闻。

思绪好像停不下来。“老一辈的东西不能丢。”回家,奶奶总告诫大伯。你承包了盐滩,不能违背政策,不能做昧良心的事。”

村子里这几年也有些做盐业生意、开织布厂的。村头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话题就是这家的后辈有本事、那家的孩子勤苦等。老人们也会为一些后辈惋惜,认为他们做的一些事昧良心。

“老魏家的孩子,开织布场污染了地下水,昌邑环保局已经关闭了他家的厂子。老盛家的孩子倒卖私盐以次充好,被判了。还有村东头的老温家孩子,开铸造厂,造成了污染。”

奶奶念念不忘村子里的事,如数家珍,总是念叨给我和大伯。

“龙乡,老一辈就忠厚勤恳,挣钱光明正大。我们这里有孙子庙,清朝有武状元,民国有陈干。还有马渠的县长胡同,哪一个都是小字辈学的榜样。老一辈的传统不能丢啊。”

奶奶唠叨的这些话,我反复听了无数遍,好像现在才有所悟。

“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这才是过日子。根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日子,奶奶一直在劝慰我。

奶奶仿佛真的老了。总是有空就回忆那些过去的人和事。这段日子,奶奶也夸赞父亲。父亲种了一辈子的地,爷爷当年最看好他。父亲身体棒,大伯到北海看滩以后,是他承担了大部分的田里的耕种和收获。

这怪怪的预感,驱着思绪像脱缰的马,蔓延。又像今天阴雨的天,不放晴。

又是三十多年前,那时,我无忧无虑。雨天,内心却焦灼不堪。

我,在伙伴里身材矮小、弱不禁风。一到下雨,骑自行车格外费力,护链瓦、前后轮瓦,都塞满了泥,车子蹬起来无比费力。

“我,吃力得骑在一辆大金鹿车子上,屁股亘在横梁上,左右晃来晃去。”大金鹿的右蹬脚下去了,滑轮了,屁股会生生地疼,我会咧咧嘴。踩空后,马上,我踩大金鹿的中轴下车,从路边找根树枝抠出前后轮、护瓦里塞满的泥。

“你是小子,有车子骑,不要抱怨!”爷爷很严厉。 “吃苦,有好处。” 我却差点哭出声音。

还有点怪事,是夜,我梦到了爷爷。高大的身材,瘦削的身形,严肃的面孔,满脸的胡茬,眼光炯炯有神。爷爷的勤劳在村子里是出名挂号的,孝顺在家族里也是远近闻名的。为什么梦到爷爷呢,我不知道。

他曾带着我、姐姐和弟弟,去河里抓鱼,去田里拔草,领着我们孙辈割麦子、掰玉米、牵牛犁地,一些农活是爷爷带我们学的。

“戚戚毛”可以止血,“甜酒棵”可以消炎,“嘎啦蔓”可以止泻,马齿菜不能吃太多;桃养人、杏伤人,李子吃多祸害人;春天不要急着减衣服,初冬不要急着加衣服……。这些都是爷爷告诉我们的。

村西的野桑葚是牛子家种的,大柳树下的水井里曾经挖出炮弹皮,家里的板车是自己做的料好。这些也是爷爷告诉我们的。

爷爷是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去世的。

记得那年,爷爷去河里抓鱼,不小心被蛇咬到了。“你爷爷去了县医院。回家后,身体每况愈下。”奶奶说。那年,我十二岁。

后来才知道,爷爷是得了要命的病去世的。蛇,我们这里都是水蛇,没有毒。父亲、伯伯他们瞒了爷爷的病情。

其实,爷爷在我们孙辈眼里始终是个严肃的老头。

爷爷去世以后,奶奶总是念叨爷爷、爷爷的父亲他们。说爷爷勤苦,说爷爷孝顺,说爷爷一辈子没捞着好。

“你爷爷,弟兄四个,他最小。解放前,大爷去了斯里兰卡,给人家背包袱卖丝绸,再没回来。”

后来,家里闹饥荒,二爷也去了。听邻村探亲的一个老乡提起,他们都成家了,也想回来探家。80年代,大爷、二爷也找人稍过话。可就在这节骨眼上,爷爷病倒了。其实,他们是觉得对不住你爷,他们的父辈是爷爷一个人尽孝。

你老爷爷弟兄三个,一个去了东北,杳无音信。在家的你的两个老爷,都是你爷爷养的老送的忠。……”

从奶奶的唠唠叨叨里。我们认识了另样的爷爷。

爷爷,曾经是个严厉的倔老头。现在回想来,他的话成了砥砺。

童年,我希望在爷爷心里我是个男子汉。

个子不高的一个孩子,骑着那种横梁的大金鹿,在泥泞的乡间土路上,左摇右晃。

还不快点吃饭,瞎想些啥啊。媳妇又喊起她的大嗓门,打断我的回忆。

七点半的时候,我的思绪依旧乱糟糟。我送了孩子上学,又电话请了假回龙乡。快八点半的时候,雨小些了,才和妻收拾起东西,搀扶奶奶坐上车,驶上回老家的路。

这期间,我的思绪一直乱乱的。奶奶不知为什么,一直好像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我的“小狮子标致207”缓缓地行驶,终于出了城。车子到昌柳路时九点半了,平时半小时的路程今天都一个多小时了。

童年的事,还是在心头打着转转。

那一次,我和弟弟跑得兴高采烈。好像还有前邻的蒙子。我们浑身都啦啦淌水,褂子上、裤子上,还有那双噗嗤噗嗤仿佛踩在水上的布鞋。

前邻的蒙子,是内蒙出生的。我们这嘎达是革命老区、计划生育先进乡,大家都听政府的。他家重男轻女,生了蒙子,左邻右舍都不愿和他家来往,小伙伴也不愿意和孩子玩。并且,蒙子比较“皮”,也是个原因。

魂牵梦萦,那段往事,总在梦里。

齐西村的石铺胡同,淅淅沥沥的小雨,你追我逐、嬉戏打闹。像电影一样,几回回在脑畔浮现。

我躲在青砖墙下、老房子背后,是壮壮在找我。其实,我就躲在胡同尽头的草垛旁。还有一次,我躲在土堆后,蒙子就找不到我。

那次,蒙子因为找我不小心磕伤了腿,爷爷打了我。我好长时间,没去找蒙子玩。

奶奶小院,有无限乐趣。院的南头,是老爷爷种的一棵大槐树。一搂粗的树干,茂盛的树冠。但是,后来奶奶的小院小了,我家的那棵大槐树也不知了去向。后院,是枣树,还有一棵苹果树,那里有童年的无限趣事。

说起大槐树的事,奶奶就伤心。说是蒙子的叔,穷不起,把我家的树卖了钱。

但,自那以后,蒙子叔一直走不出一个怪圈。也许是大槐树显灵,也许是蒙子叔懒惰不干正经事,一直说不上媳妇。

有一年,他喝醉了酒,炉火引燃了房子,差一点送命。那熊熊的大火,村人五十岁左右的,至今心有余悸。那场大火给蒙子叔留了后遗症,旧历年放鞭炮的日子,他都犯病,躲在家里不出家门。

奶奶的炕头上,曾是我们孙一辈的乐土,那里有听不完的故事。

喜欢雨天,喜欢奶奶的故事,这也是一个大的秘密。爷爷去世后。下雨阴天,我们姐弟几个都会去奶奶的老屋和她作伴。阴雨天,泥泞的院子,奶奶会有诸多不方便。这样的日子,我和伯伯、叔叔家的姐姐、弟弟都会到奶奶家的炕头上。奶奶都会点亮小油灯。土炕间壁墙上,有一方专门的、方方正正的孔,柔和的油灯亮起,炕上亮堂堂、吃饭的堂屋也亮堂堂了。

一盏煤油灯仿佛是为这样的日子而生,每每在想念家乡的夜里,都会想起那盏油灯。

这样的日子,我们姐弟几个不用割草喂牛、喂兔子。父亲,会搬出铡刀,把厢房里存放的麦秸铡做细细的饲料。俺娘,会端出一瓢玉米面,掺上水,搅拌成细碎的兔子、鹅的食。

我慢慢长大。每每听着奶奶的故事,心又驰骋到了远方,爱憎分明。

这几年,我仿佛总觉得奶奶的话淡然无味。

“吃得进饭,睡得好觉,人才过得有滋味啊。你整天忙,精神恍惚,有啥愁事?打起精神做人。”

奶奶的教导,我渐渐地不“感冒”了,一如当年父亲在我工作后的那些教导。“要诚实做人,要老实做事”,这些话我知道对,但他们无法理解我的生活环境,我并不入心。

但是,奶奶毕竟是长辈。我只得口是心非的听着、答应着。

难道我错了吗?我思绪混乱。小时候,奶奶的话可是入耳入心的。

小时候,懵懵懂懂,总是问为什么。奶奶,也不打断,也不回答问题,用故事陪伴我们。

今天,从前些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总觉得奶奶的话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吸引我。

小时候,我和姐姐、弟弟们,围坐在炕头上,奶奶坐在油灯前,带着花镜纳着鞋底,还念念有词,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狗剩娘啊,那时候把八路救到了自己家里。八路是要走的,但已经伤到挪不了步子。远处,看到村子外尘土飞扬,鬼子来了。不卑不亢,狗剩娘似乎并不害怕。狗剩在一旁见娘不动声色,也有了主心骨。大槐树啊,那个梁姓的八路军干部,多年以后还来过狗剩家,来看过那棵救了自己命的大槐树。……”

那时候,去看过瓦城的那棵大槐树。现在,还在瓦城吗?我思忖着。

曾经,一个热得发了狂的夏天。整个昌邑城是架在火上烤的大锅。我却不得不为了公司的事忙碌着。我独自开着车,空调到了最高档。为了排解打盹的情绪,我把收音机打到昌邑人民广播电台。忽然,我很欣喜,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

一个有磁性的女主播,正讲着那个大槐树的故事“抗战时期立了功。那棵大槐树。文革时期,躲过了劫难。”

奶奶的故事虽然真实性不可考 ,但道理浅而易见。爷爷、狗剩娘,还有左邻右舍。在奶奶的心里,龙乡是最好的地方,龙乡的左邻右舍代代相传。龙乡人及龙乡的一辈辈勤勤恳恳、普普通通,是他们创造了传奇。

听着奶奶的故事,仿佛一夜之间我就长大了。高中时,学校里,我也有些不开心的事,总是找奶奶诉说。不开心的时候,奶奶家暖暖的炕头上睡一觉,一切愁绪就烟消云散了。

奶奶的故事,都是龙乡的平凡小事。

是啊,是不是我出了问题,雨势汹汹是不是在警告。思绪万千。雨又大了起来。

我想起来地里那些眼巴巴地盼着雨的庄稼,那些刚刚过了麦收地里的玉米小苗苗。

奶奶一爬上70岁的坡,我们就把她的那二亩地给承包出去了。我们家还有五亩多地,上几年都种了苗木。还有一点是修大莱龙铁路时征用了。“我们龙池也在飞速发展着。”这是大伯的话。

说停,雨在我们开到龙乡标识建筑的时候,马上停了。这雨,让我心里又怪怪的。

悠然间,那段在龙乡做宣传报道员的日子,又上心头。

 “想当年,谁不怕我。因为那时,我是民兵连长啊。天天训练,我们有枪。遇上那不孝顺的、偷鸡摸狗的,都是我调解啊……。”

这是油坊村的老书记。他讲起来,声情并茂。他编的故事,似乎土的掉渣。但,一桌子的年轻人,愿意听他讲。有荤段子,也有家长里短。

当年,风暴潮。我曾经到过一次海浪坝。那里是龙乡的盐碱滩,也是有些老板口中的金窝窝。

天连水,水接着天。特别是秋天时候。别的草都长不起来。黄樨菜,远远望去,是橘红的青云落到了盐碱滩,好不壮观。

那年,瓢泼大雨。雨晴后,远远的海面,一浪浪让我见识了另一种壮观。

早晨,我跟着乡干部去坝上应急。乡干部、村干部、村民,已经分不出了,大家都在坝上。这时,坝上的人虽然都在,却都在顾忌着什么,齐不起心来。

“伙计们,干起来。”马渠的书记一声大吼。他跳到了水里,招呼他村的几个壮劳力;拿锨培在坝上的,拿袋子装沙的,还有奋力堵决口的。一时间,嗨吆的喊声,人流凝聚成了一条大坝。所有的人都齐心协力,汇成一股阻挡天灾的屏障。

我的“小狮子”慢慢的,到村头了。这辆“标致207”,当年是为了孩子上学买的。在城里贷款买了房子,工作还在乡上,只能来来回回辗转生活。那样的日子,现在想来也真不容易。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金子就要发光。”,龙乡就这么一辈辈走来。

每年轮到父亲照顾奶奶,我总接来我家。好几个旧历年了,奶奶都是在我家过的冬。还有我内心的一点私念,总爱追根求源。每当,追忆童年生活,回想起村里的什么事,打电话问父亲,他总是说不上。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地把式。他能把每年的庄稼侍弄得五谷丰登,村子里的事却记不得多少。

“我老了”,父亲总这么说。每每回了家,奶奶却如数家珍,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今年,芒种前,她又唠唠叨叨:“秃尾巴老李今年不回家看家了?”这几年,旱得庄家地“杠磅杠磅”的……,要是搁原来,日子咋过啊。都是党的政策好啊。

这一路真是慢,这也是我不愿意请假的原因。每次送奶奶,都是请一天的假。上午慢慢回村,帮奶奶稍稍收拾,下午回单位。

有奶奶在车上,她也不让开得快,她晕车。

这雨呀,要再多下会儿就好了。奶奶唠叨着。

已经四年没有见过瓢泼大雨了,冬天也没有狂风与暴雪。今年,偏偏今天,下了这一场雨。我的感觉怪怪的。

  我,其实也想回老家。年龄增长,愈加隔舍不下家乡。乱糟糟的,要么,一天忙忙碌碌,工作没有自己的思绪。要么,是一天,自己想了许多怎么办,最终却什么也办不了。要么,有点空闲,还没悟过来,各项工作又纷至沓来,都是些自己无法左右的事。

前几天,是加班。这几天,是迎接检查。后几天,又要忙材料。回到家,孩子总是睡了,媳妇总是埋怨。

这样的日子,我感到无所适从。

思绪纷乱,都是这段时间传出的风言风语,本就情绪恹恹。又加之前途未卜,这心七上八下。

车刚刚停下,偏偏这时候手机就响了。

“快回吧,我们的公司归属潍坊公司了。”是领导的电话。我一时间慌了神。还好,车已经停稳了。”

“娃,别急着回了。去看看你大伯家的盐滩吧。其实,他早就让劝你回家帮他。”

也许,奶奶这话憋了好几天了吧。其实,奶奶一路欲言又止,就该是这件事吧。纷乱的思绪,一如刚刚停下的雨。我面前豁然开朗。奶奶今年在我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全是为了我。

“根子见过世面,又识文断字。叫他来家帮我吧?”“这是你大伯的原话。他说曾经和你探讨过回乡的问题。”奶奶说。

我停下车,没有急着回城。给领导回电话,交代自己的一些工作。

正午的太阳露出了万道霞光,雨停了,龙乡成了一座美丽的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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