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去良主任家小区,送他。今天,也是去良主任家,去给他取东西。但心情却截然不同。
良主任家小区,在潍河边,昨夜,把车放在小区外,潮湿的风扑面而来。
良主任的楼道门没有关。“咬、咬、咬,咬你爹”,良主任磕磕巴巴,我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他醉了,我没喝酒。
我想起了 “狗窦大开”这个词。有一次,老师提问“狗窦大开”的意思,我被闹得很尴尬,我嗫嚅着“窦娥的窦”。我的解释,引来全班嬉笑,始于前排不学无术同学的讪笑。
“狗窦大开!笑人齿缺,狗窦大开”这是良主任一直教育别人的。他曾经是前任领导的司机,每每有人笑他磕巴,他总是以此搪塞。
“好兄弟,不要这么急躁!”,良主任席地而坐,把狗当成了老友,絮絮而谈。“你,畜性不改”。……
“以后,嗯、看门,嗯、要陪我散步,要长脸。你看看你,今天……,木有面子。嗯,要有耐心,不要见到谁都汪叱汪叱的。好好干,将来我升你保安队长。”
良主任,原来是前任领导的司机,经纶世务,是不喝酒的。“喝酒,要分场合。”他自己说过。只是遇上老朋旧友,跟着老领导时他们就相互掐,终于不胜酒力,醉了。
“一世清白,酒桌上和你挨着,算是瞎了狗眼了”,良主任的酒已经够量了,话也颠三倒四,全桌喷饭。
我一直跟着良主任,五年了。良主任一直教导我。什么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要学会忍让啊,要多察言观色,要把活干到点上啊……。起初,我尊敬又佩服良主任。继而一年一年,资历浅的、资历深的都先我而升迁,我渐渐没了激情。
良主任,肯定看出了我的心思。这段时间,总是开导我,我却茫然。
因为这几年来,公务接待明显减少,我们这些干活的小伙计也轻松了不少,但吃点、喝点的席面也没有了。
于是,良主任为了提高我的积极性,稍有私人聚会的场合,就叫上我,因为他喝了酒不能开车,总是让我开他的车拉着,饭后送他回家,第二天再接他上班。
车上,他又谈起了郝会计。这段时间,主任总是在表扬郝会计,我有点纳闷。
其实,郝会计,我还是比较佩服的。他,是从一个小的部门脱颖而出来到我们单位的。账目扒拉得清清楚楚,并且写得一手好文章。一些关于财务的领导汇报,都是经他之手才妙语连珠。在一次年初开门红的汇报中,我们单位的汇报拔了头筹,领导开始更加赏识他。
可是,郝会计也干了七八年了,一直就是会计。良主任有时说起来,会狡黠地说“郝会计的业务棒,单位离不了他”。
我思前想后的时候,主任媳妇出来了。“小虎”,她把狗唤了过去。
“还不回家,你看咱家儿子都淌哈喇子了……,你喝醉了?”
“嫂子,那,我回了啊”,“不进来喝点水了”。想偷着笑,极力忍住了,怏怏的走向楼道门。
“汪叱汪叱” ,这时候,狗却似乎找准了尽职却又可以解脱的机会似的朝着我吠起来。
第二天,良主任急三火四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会,通知他和郝会计8点前去市委,让我送他俩。
再后来,听说是纪委检查组找良主任和郝会计谈话,好像还有良主任的曾经的领导。
“潍水有清风啊”!迎着潍河河堤路上丝丝的清风,曾经的心灰意冷荡然无存、内心忽然舒展,如释重负。潍河堤上,正是草木葳蕤、万紫烂漫的时节。简洁如柱的路灯营造出清静的氛围,特别是高中学校那些鳞次栉比的LED灯,更让人仿佛置身于海市。
后来,听说良主任和郝会计都是严重违纪,良主任涉及违法情节,连前任领导也牵了出来。办公室主任的职位就先空了出来,由分管的领导兼着。
出乎意料的也牵涉到了郝会计。
这一天,门口有个学生模样的姑娘,一直在门口。看着挺面善,可就是记不起在那里见过。
我看她站了好长时间,没人主动和她打言。平日,喜欢“管闲事”的权保安也仿佛躲着她。
后来才知道,那是郝会计的女儿。
郝会计,曾经一起共事时,曾谈起自己的女儿。他一直感觉对不起自己的孩子。他两口子都曾经是乡镇干部,没有时间照顾孩子,特别是郝会计刚进城的那几年,事务性工作太忙,孩子一直吃小饭桌。再后来,孩子中考不理想,但还是上了一所民办高中。
“这是来找她爸爸”,她妈妈偷偷在单位门外哭。“这次终于圆了大学梦了,是急于告诉爸爸好消息,妈妈总是说爸爸出差,孩子等不急了,来单位找找”。
孩子,还是我帮着送回去的。车上坐着嫂子、孩子。然而,一车的宁静,一路无言。
再次见到郝会计的时候,是在一个乡镇的后勤岗位上。他嗫嚅着没有说出话。那天,我又看了一个认真工作的“郝会计”,只是他不再是会计。
在“潍水清风”纪委网站的曝光台上,我看到了郝会计“开除党籍,司法机关做出依法判决”的处分。同时,看到了良主任还有他前领导的处罚通报……。
这晚,我又去了潍河河堤散步,凉凉的风。特别是在一场小雨之后,到处是泥土的馨香。只是,冷冷的风,让人不大接受。那天,刚放来的水,倒映着路灯的光芒,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