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之窗
写这篇东西之前，我还想到了一个题目，《那些摩托大佬哪去了》——那些摩托大佬哪去了？走在已经没有了一排排崭新锃亮摩托车出现的新兴街上，入目的只有一辆辆五彩斑斓，看不出什么激情与力量的电动车——这里可曾经是昌城的摩托车大世界啊！粜了粮食，收了大姜的庄户人，揣着厚厚的，不知数了多少遍的一沓钞票，全家人一起来选择一辆用处巨大的摩托车——如今只有一半个祖师爷级的摩界前辈站在门口与人闲聊着什么，间或皱着眉头瞅瞅为数不多的几辆不是怎么“下货”的摩托车——这样的情形我不止一次看到过，也只有我这么个对摩托车痴迷到骨子里的后生能读懂那眉头间浓缩的困惑与着急：有对时代变迁的无奈，有对往日繁华的惦念，有对岁月匆匆的无声感慨……“锂电池，全铝车身，高载重”这样的宣传语代替了当年的“米库尼化油器，单一电启，不敲星的铃木机”，几个沐浴了十几载春秋风雨洗礼的广告牌上，印有几辆褪色严重的,曾经风靡大江南北的明星车型，似乎在默默诉说着这里曾经有一个多么红火的场面，摩托车曾经是小城百姓家里一件多么举足轻重的大件……
摩托车是什么时候慢慢被电动车代替的？已经无从考究了，我只记得97年摩托车正唱主角的时候，高中时的我曾经无数次骑着自行车进城看摩托车，尽管那时候手中连100元也拿不出来，还是一脸认真，煞有其事的问着人家这个那个。”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与其说当年那里是一个摩托车交易市场，不如说是一个摩托车唱主角的完整世界而已——它有着性能或卓越，或垃圾的众多摩托车型，也有着自己或貌似憨厚的，或精明透顶的店老板，众要素全了，这个世界的故事每天都在如火如荼的上演着……
记得当年的一线品牌有五羊本田，天津本田，轻骑铃木等，二线品牌有新大洲，钱江，大阳等，不上线的品牌就多的数不过来了，什么赤兔马，风流，江洲，雄狮 —-最“下货”，利润最高的还是这些不上品牌的低档车型，那个年代工薪阶层月薪都不过千，谁有那么多银子去请那些动辄上万的宝马良驹啊？那时的我最喜欢麒麟125——这款装载了原装铃木发动机的美式太子车，一直不曾出现在新兴街上任何一家专卖店里——因为它的零售价格过了2万，许多年轻人和我一样在梦中与它激情邂逅着……因为太痴迷于此道，我在应该好好学习的年代，却整天抱着本《摩托车》在晚自习偷偷看着，竟然如饥似渴；在本来应该有点青葱小故事的花季雨季，竟然大跌眼镜的学会了原地划圈，烈马腾空等现在看来很“彪”的“技术”。因为太沉迷于此道，对于新兴街那时发生的故事竟然也能娓娓道来——太多了！拣几个经典的说吧：
有一个当年摩友都再熟悉不过的老板，长相酷似赵本山——也拥有能把轮椅卖给正常人的出色口才！最大的本领就是能把一根稻草说成金条，如果需要还能把金条再还原成稻草。那次，店里来了一位乡下的大爷看车，该老板给大爷推荐了一款可能滞销的弯梁摩托车，先问了大爷的家是哪里，告诉大爷他们村里有很多人买了这种摩托车，顺便跟大爷攀了攀亲戚，很自然的改口叫大爷是“老哥哥”。最后神秘兮兮，信誓旦旦的告诉该大爷，他推荐的这款摩托车是整车进口的！“你看看！老哥哥！车上哪有一个中文字母？？整车进口错不了！”该大爷将信将疑的围着车子转了好几个圈，的确全是他不认识的英文字母。这大爷还是不放心，又俯下身子仔细看起来，终于他在启动电机上发现了两个中文汉字——“东电”！
“这个东电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汉字吗？”面对大爷的质问，该老板微微一愣！很快恢复了常态，反问大爷道：“东电啊，你不知道东电什么意思吗？”大爷茫然的摇摇头，该老板砸吧咂嘴：”……嗯，东电嘛，东电，就是来自日本东京的电力啊！……”——很多年过去了，提起这个“来自日本东京的电力”，昌邑摩界男女老少无不捧腹大笑，堪称经典……
还有一个“李逵与李鬼”的故事，一个大叔到新兴街买摩托车，他是奔着一个熟人于老板去的——他跟这个于老板也不是很熟，只是多少能攀上点亲戚，平常不怎么联系。那天他在新兴街上遇到一个哥们，问于老板的店在哪里？这个哥们也是个摩托车销售员，他面对这个问路的大叔，眼睛一转，问大叔找于老板干什么？这个大叔实在的说买摩托车，这个哥们重重的拍了这大叔一下，“我就是嘛！你不认识我了？！”大叔将信将疑的问，于老板有大胡子，你怎么没有啊？这哥们很麻流的说，我昨天刚刮了胡子，这不是显得年轻嘛！——于是这个大叔就彻底相信了，跟着这哥们去买了一辆摩托车，甚至连价都没有还。这件事被真正的于老板知道了，于老板采取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做法，把这个“李鬼”挖到自己旗下了，据说他们还成了黄金搭档！
小县城的摩界老板大多来自小包工头，资深摩托车维修工等行业，有着小市民，阿Q式的小聪明与“智慧”。在当年那个熟人介绍买摩托车还有“回扣”的新兴街上，这样的小聪明与小把戏也能被小城的市民所默认和接受着——甚至看来还有几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可爱！还是那句话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汽车界崇尚“开宝马，坐奔驰”，可爱的摩托人讲究着“骑本田，坐铃木”，他们也高度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着久久不能自拔——这也是一种精彩吧？
正如之前说过的，新兴街上有诸如铃木王，雅马哈劲豹等高端车型，但卖得最多的还是价位在五六千左右的车型——一如老百姓的日子，当年物质还相对匮乏的时候，一辆现在怎么看也没有吸引力的摩托车，在那个年代却让人想到了婚嫁迎娶等人生大事。“三金一木（木兰摩托车）”曾经是多么豪华，体面的彩礼啊！无法想象第一辆电动自行车出现在小县城时——出现在于老板等人面前时，他们有没有嗅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商业危机呢？
电影《半枝烟》里面，过期的黑社会老大“过江龙”一次次在茶馆里回忆当年的威风凛凛——这些已经步入花甲之年，开着豪车安度晚年的摩界大佬们有没有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忽然感慨时光的匆匆，年华的易逝？如果可能，愿意不愿意回到那个满大街都是摩托车，自己开着皮卡给客户送摩托车的90年代呢？正如当年那个骑着破自行车看本田90的高中生，步入中年一次次在“58同城”“赶集网”这样的网站购买那些外表还很光鲜的AX100，GS125，ZH125……然后在某个杨絮杨絮漫天飞的日子里，骑着它们走过小城的大街小巷？他遇见了谁？又邂逅了什么？
一个人，经常喜欢回忆过去的时候，证明他已经老了。特别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经常因为一首老歌在深夜里热泪盈眶，想想自己今年才35岁——当年的摩托大佬这个年龄，还没有涉足此行吧？
嗯，正是大好年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