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故乡的日出。
日出东方红胜火。在故乡深处,太阳像一个不再年轻、已然成熟但也不再老去的中年人,无声地巡游在天地间,倾听、沉默、微笑、照耀并眷顾着故乡的一切……因为,在故乡,对农人们最重要的,仿佛就是太阳:麦苗钻锥、起浪、拔节、抽穗、灌浆、鼓籽、收割、晾晒;棉花播种、发芽、间苗、打杈、浇水、施肥、喷药、采摘;各种果树开花、结果、采收,农人们在酸甜劳累的日子中,慢慢体味到温饱和快乐,都需要太阳那长久的青睐、巡游,不落的太阳是乡人们坚挺的靠山和永远的挚友。
在故乡看日出,那是最美不过的事儿。每天黎明来临,东方地平线上泛出一抹亮色,慢慢地、渐渐地由银白变为金黄,由金黄变为桃红,由桃红变为姹紫。光彩不断地扩展,不一会儿,整个东方就变成霓溅霞飞的云海。一轮新升的朝阳,红扑扑地从东方地平线上浮出。初露的阳光暖暖地铺撒,人们为之惊讶、动容,被朝阳映红了脸庞,心仿佛也要跟着燃烧。在这欢快热烈的舞曲中,瞬间感受到生命的无限美好和生活的热情洋溢。那是朝阳对人类灵魂的洗礼,也让故乡的每一个生灵都能尽情沐浴阳光之精华。
阳光普照,万物萌动。大地经过一个冬天的沉睡后,正慢慢地苏醒过来,春天也正一点一点地呈现在人们眼前。看啊,远处的麦田里早已是黄中泛着绿色。一阵微风吹过,那些冬日之黄瞬间伏倒,而那一株株被朝阳温抚后带着晶莹露珠的麦苗显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各种小草树木,承接了雨露,承接了阳光,承接了生命的期冀,把一冬的营养变成绿茵茵的叶儿,在阳光下展开来、展开来……成为一抹涌动生命的绿。
每天清晨,朝阳初露,那阵阵急促而有节奏的钟声,催促着孩子们像一群刚会引飞的小鸟,跳跃着直奔校园。那悠扬清亮的钟声,为寂静的乡村增添了浓浓韵味。
在春日里,一切都是明亮的、直接的。春以独有的方式宣告,阴暗与澄明的搏击正在过去,胜利的号角已然吹响,阴霾被撕去,光明降临人间,阳光笼罩故乡,到处洋溢着迷人的芬芳。
故乡的夏夜是热闹的。夜间,我在麦田里拾麦茬儿时,躺在散发着泥土气息和麦香的田野里,看着辽阔的天空,漫天的星辰,是多么爽心惬意啊!西方有位哲人曾说过:“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夜逝黎明至,最热闹、最让人心旌意荡的是马上会迎来东方的日出。
清晨,我来到菜园旁边,发现在初升太阳沐浴下的菜园更是一副亮丽的图画。蒙眼驴拉着水车在有节奏地转动着,井水在水车链子的带动下从井底咕咕涌出,沿着细细的岭沟缓缓流进了菜畦。“变调如闻杨柳春,上林繁花照眼新”(唐朝 李颀语)。路旁杨树上的翠鸟,在嫩绿的枝叶间欢声笑语,仿佛在邀请人们一起来这儿享受明媚的阳光、新鲜的空气和绿色的生机。
故乡的秋天,最需要阳光。丰收来之不易,农人们最怕下雨。场院里晾晒着玉米、棉花,路边树空间,用麻绳穿挂晾晒着地瓜干,田野里满坡棉花枝杈上飘着雪白吐絮的棉花等待采摘,刨出的地瓜晾晒在田地里等待运出。“天阴雨湿声啾啾”。这时候,如果下场大雨或连阴雨,那么到口的粮食和马上见钱的棉花丰收就会大打折扣。在连阴雨的天气里,农人们就会在傍晚时分,西望天边的天气,“西边现漏日,天好到后日”。意思是发现傍晚西山露出太阳或西山红霞满天,那么明天以至后天就不用担心天气不好了,明后两天断然不会下雨了,晾晒的玉米、棉花、瓜干等农作物也就会收定了。次日,果若有了日出,那就有了希望;有了希望,就有了丰收。
冬日的阳光是温暖的、诱人的。大雪纷飞的夜晚,父亲就会到田野里去布上铁铗、丝网等待觅食的野兔被俘。第二天日出,阳光照着厚厚的白雪,父亲寻着明显的野兔留下的印痕,发现被捉的野兔在无奈地等候主人的“惩处”。父亲则将其扒皮后,剁成块,用农家制作的豆腐、大酱等作原料炖熟后,让一家人一饱口福。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没钱买钢笔。于是,天还没亮,我就摸黑背着粪筐到路上或者沟边去拾粪。大人们起得早,你若等太阳出来了,有时就会空手而归,所以,只有早起才会有收获。当我背着满满一筐粪送到生产队去,经记账员过秤登记上重重的斤量后,心想,再有三次这样的收获,就能买到2元4角一支的英雄牌钢笔时,心中就会增添十足的干劲。那年月,我所使用的本子和笔都是靠自己勤工俭学换来的。
回想这些,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无论脚步到哪儿,似乎都走不出故乡那牵挂的目光。我用心中温暖的朝阳融化着乡愁,用朝阳的洁净驱散心中的阴霾,用思想的炊烟唤回故乡的日出,用一生的坦荡换成我们真正想要的故乡每一天的日出。
妻说:我们每回一次故乡,就会受到一次人生的洗礼。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到故乡去看日出。在阳光白雪的映照之下,让那乡间民语润泽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