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似乎前一秒还在为怎么抽空走亲而发愁，转眼间年就过去了。这个春节雨雪特别多，而我也因为孩子太小的原因，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小县城度过了一个暖意融融的春节。已是正月初十了，坐在电脑前梳理这个还没走远的春节，却无意中发现几天前那些琐碎的流水账——上坟，家堂，磕头，鞭炮……正裹着一股香纸硝烟特有的味道，渐渐成为回忆。再过一段时间想起这些，会不会蒙上一层神圣的色彩呢？而我想，这就是每个人都在苦苦追寻的年味了吧？
 
                                        辞灶   

    辞灶那天，雪下得很大，还夹杂着那种老百姓俗称“帆布落子”的冰雹颗粒，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二姑在这天领着表弟表妹来了，提了一大袋子自己蒸的大饽饽，也给儿子送来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份压岁钱。我家今年只有老爹自己回去在二叔家过年，二姑这就是提前过来拜年了，望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我想这就过年了吗？
    今年是姑家表妹在家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年初五她就要结婚了，而且要去对象所在的临沂老家举办婚礼。中午吃饭时，我们商定好，父亲身体不好，妹妹当天的婚礼就不去了，由我代表。
    傍晚我开车把二姑一家送回去，顺便看看辞灶这天的老家会是什么景象？腊月的天还是短的很，一不小心，天就擦黑了，终于有人点响了今年的第一串鞭炮，随后响声就四面八方，此起彼伏了。我开车走在那条再熟悉不过的乡间路上， 忽然想起了电视连续剧《不夜城传奇》的主题曲，”……大地不曾沉睡过去，仿佛不夜城这里灯火通明。是谁开始第一声叫卖……”，写的真好啊！这些这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人家怎么就能以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呢？我又在有些神经质的想着，第一个点燃今年鞭炮的人，知道自己无意间创造的这个小小的奇迹吗？那挂或许再普通不过的大地红，又有着怎样别样的意义呢？
             
                                          除夕

    今年腊月里没有年三十，二十九就是年除夕了，俗称“小进年”。老百姓都说，“小进年，办不全”，我们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又因为少了这一天，所以年根里的事情非常被动。我经常是晚上十点多了还拉着一车这样那样的礼品盒，奔驰在去往一个个亲戚家的路上，到了那里急乎乎的放下东西，简单寒暄一下，扔下一句：“还没放假，过年再耍吧！”，随即消失在年末的夜幕中 。终于在除夕这天，该走的15个门都走完了，得以有时间领着小家伙去洗洗澡。
    这也是小家伙第一次洗澡，在妇幼保健院的游泳池内，他套着那个卡通的游泳圈 ，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人家护士，间或傻乎乎的笑着，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办公室内一个护士好像在给对象打电话，说让他带着八宝粥去哪里，似乎准备下了班他们一起去串门，而我在边上，分明感受到了浓浓的节日气氛，过年，就是忙活啊！
    除夕的下午，老家那边是都要上坟请祖宗回家过年的。我中午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就两点多了，开着车急乎乎往老家赶，路上被告知老爹等人已经开始给上第一个坟了，他们在电话里让我直接去祖宗墓田等着。我于是加快了速度，路上碰见不少各种各样的车同样匆匆忙忙的在路上奔驰着，这里我想说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过年期间的车辆，跑在路上都带着一种共同的模样，用文字来表达就是“着急回家过年啊！”。这时候，无论是最新款的奥迪，还是没有手续的报废大头车，都纷纷变得可爱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能把一家人暖暖和和的送回老家过年啊！想起了伙计的一句经典名言：“车孬车好差不多，有没有车差远了”。有道理啊！
     或许心太急了，我从昌邑三得利那个路口，到我们老祖宗墓田所在地，竟然只用了9分钟！在下小路上跑到140，超一辆雪铁龙时的瞬间到过150。滑稽的是，随后赶来的老爹和叔跟大部队走丢了，我们把二叔手里拿的两个大爆竹放了，就傻傻的站在那里等了好久， 看着村里一批批上坟的人群。许多平日见不到人们都回来了，这真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温馨的日子！
     回到城里后，媳妇已经和老妈包好了饺子，儿子换上妈妈早给买好的新衣服，就等着年的到来了。 对于大年夜来说，春晚是一道不可缺少的精神大餐，说实话，以往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看过春晚了，总是泡在牌桌上听到主持人那有些煽情的拜年词。今年终于得以全篇看完，却感觉实在一般。没有了陈佩斯，赵本山，巩汉林一类大腕的助阵，春晚就像是郭德纲那有些鸡肋的相声，实在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来拜年的舅妈说：“这个春晚没有一个节目，能让观众席发出阵阵忍俊不禁的笑声”——是啊，那样实在的春晚已经离我们很远了。这些年春晚只是几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在那里白话着，明年的春晚还会淡出个什么样子呢？
    城里的大年夜不用出去接财神，烧纸磕头，我只是在老妈下水饺的时候，把那一大盘不知几万头的大鞭放了，俗称“发马子”，是独出心裁的在地下车库的上坡上放的，而且是从下往上点起，象征着步步高！
    值得一提的是，除夕这天我收了很多短信，大约200多个吧，我在给宝宝洗澡的时候，上坟的时候，看春晚的时候，吃年夜饭的时候，都在手忙脚乱的回着信息。终于在发完“马子”后，手机也渐渐停止了鸣叫，暂时休息了。我在心里谢过给我信息的伙计们，看看表快12点了，周围的鞭炮声响成了一片，与小区汽车的防盗器声合成了大年夜交响曲。  闻闻空气中好闻的硝烟味道，听着电视里主持人夸张的倒计时声音， 心想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老妈还在厨房里忙活着，媳妇终于有点小空看一眼春晚，儿子牛牛恬静的在小床上睡着，老爹现在老家和二叔喝高了吧？眼前这一切忽然让我有些莫名的感动，觉得自己这一年收获还是很大的！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一个大礼花在夜空中华丽的绽放，年到来了！ 

                                       初一

    初一的早上，我睡过头了，八点二十六才起床，甚至忘了初一早上应该燃放的鞭炮。 这天上午是要回老家拜年的，洗漱吃完饭后，就快十点了。又急乎乎去车库开车，因为匆忙，也没给跟了多这么多年的小车车放一挂鞭炮，打火！走人！
    在老家给本家的长辈们分别磕过了头，又去发小王子平家拜年，他在潍坊交警上班，平时很难一聚。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他后来的命运比较不错，通过考公务员成了一名令我羡慕的人民警察。不知怎么的，这层关系让我总想起年前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民兵葛二蛋》，里面黄渤饰演的葛二蛋有一个同村的发小麦子，两人一起出去玩，一起赌钱使诈，一起被人狂揍……后来葛二蛋当了民兵，麦子成了一名伪警察，还是不小的头目。我就觉得自己是那个怎么也成不了正规军的葛二蛋，子平就是那个让我骄傲的麦子了。想起了那首《朋友的心》，“……我们曾经同路走，我们曾经是朋友，人身的路坎坎坷坷让我们有了不同的追求……”，那么多曾经同路走，又各奔东西的伙计们，愿你们都过得比我好吧！
    下午，另一个发小晓给我打电话，让回去打牌。说实在的，我真想去啊！跟媳妇商量了一下，媳妇说明天吧，明天下午我去给舅拜年，下午就不用回来了，晚上在老家玩个痛快！那一刻我觉得媳妇真是伟大！蒙娜丽莎！维纳斯！自由女神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我于是盼望着年初二的快快到来！
                                                                            
                                      初二                  

   “初二姥娘初三姑，初四五了拜丈母”，真正的拜年，应该从年初二才算起。吃过了早饭，公路上便会有各种各样的汽车，摩托，电动车川流不息了起来——都是去给姥娘家拜年磕头的。我早已经没有姥爷姥娘了，可还是要给我舅去拜年的。
    这天媳妇也要去给她舅拜年，好在她舅跟我们在一个小区里，斜对着楼，很近。饭后，我得先把她娘俩送过去，我抱着包的严严实实的儿子，媳妇提着 儿子的奶瓶，奶粉桶等，  因为怕儿子着凉我们匆匆忙忙地走着，看起来有些滑稽，呵呵。
    然后我才启动小车车，向舅家飞奔而去。到了照例是磕头，唠嗑，吃饭喝酒，似乎没什么精彩的情节。我和姨家表哥表弟，一年也就在姥娘家吃这么一顿饭，唠的总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对于一个一年只来一次的亲戚家，还能说些什么呢？席间，妗子不断劝我们多喝点，我只是客气的说着开着车不敢多喝。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收费站时的一个笑话，我们当年的第一任站长，那次面对推辞开车不喝酒的客人，有些恼怒的红着脖子说：“……我最讨厌那些，过年走亲说开车不喝酒的人！不喝酒？不喝酒你来干什么？！过年应该就是骑着破自行车，挎着几个干饽饽，顶着狂烈的北风蹬啊蹬啊！然后美美的喝一顿，然后骑着自行车摔倒在路边，睡了……” 
    下午，尽管媳妇准许了可以在老家玩牌，我还是开车杀回了县城。把她娘俩接回家里，路上媳妇问我现在走还是吃了饭走？我无限感动地说，吃了饭 走吧！然后！是然后！我在饭后，经媳妇嘱咐了我一下，什么玩牌别犯恼，实在有输了的就别跟人家计较等，我就开路了！
    我无法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用一首诗来表达吧！“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啊！我已经好久没跟伙计们这么聚聚了，路上把DJ音乐开得很大，小车车飞一般向老家的小村奔去！
     那一夜，我又过了一个年！

                                          初三

    初三这天，雪又下的很大，路上就跟镜子一样，同时这也是一个有惊无险的年初三，现在想起来都悬的很。
    媳妇在这天是给她姑拜年的，早上把她娘俩送到位于文山高中的姑家后，雪更大了，小车车稍不注意便会发生侧滑。我小心翼翼的穿过楼前的石板路，准备拐上水泥大路时，忽然右手边斜刺里冒出一辆外地牌照的帕萨特，速度之快根本令我措手不及。我本能的向左打方向，却发现左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宝马，怎么办？先杀猪呢还是先杀驴？呵呵，那一刻先杀谁也不好使！以前看过一个扯淡的笑话，说一个人刹车不灵，面对一辆“帕萨特”和一辆宝马，只好选择撞了便宜的“帕萨特”狠狠撞了上去，却不知“帕萨特”却是价值更贵的辉腾。当时我就想这个笑话的作者肯定不会开车，真正出事故的那一刻，你只是一个被动的对象，现实根本来不及多想！
    那一刻我往左猛打方向，看见前方宝马时，然后马上就要撞上了。我又向右猛打方向，这时候帕萨特也发现我了，急忙向右靠，就这样，我像过限宽墩子一样，嗖的一声！从宝马和帕萨特之间过去了！看看后视镜里面，帕萨特开进花坛里了，不过估计没有什么大事。我在心里想，哥们吸取个教训吧！以后在校园里开慢点！
    上了206后，发现今天彻底不能用刹车了，一刹车就漂移，很多车在我眼前玩起了漂移，太危险了！我跟在一辆半挂车后面，总也超不过去，今天我还要回老家把老爹接回来，再返回去给两个姑家拜年啊！时间紧迫，我终于瞅准一个空，准备超车时，却发现似乎很难，这时候更加危险的一幕发生了！左后视镜里看见一辆黑色奇瑞SUV擦着我过来了，我急忙向右打方向，心想最多把右边车挤在大车上，别伤着我啊！还好，奇瑞擦着我的左侧冲出去了，就在我想他这速度能否控制住的时候，“咣！”一声巨响！奇瑞把一辆正在准备转弯的小面包狠狠顶了出去！
    那一刻的雪很大很大，我在超越被撞的面包时，发现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这是几个形象标准的，那个村里都随处看见的庄稼汉子，看样是为了走亲刻意打扮了一番。他们在打开车门下来的那一刻，尽管是匆匆一瞥，我还是难以忘怀那一瞬间他们的表情，吃惊，愤怒，沮丧，意外……要知道，他们可是打扮好了准备去亲戚家拜年喝酒的啊，这可是大过年的被人家撞了啊！村里的人都很迷信，认为过年期间出事或许对一年都不好，那么这些汉子会有怎么样的窝火？
    我想很多年以后，我都不会忘记大雪中那几个汉子的表情吧？生活是一部永远都在现场直播的情景剧，那一刻的场景，太生动了！后来的路上，我开的更慢了，以至于最后到底没给我大姑去拜年，以后抽时间补上吧。不管怎么说，平安才是福，相信大姑也能理解的。

                                      初四

    过了初三，就算是圆下年来了。农村有个讲究，说是嫁出去的闺女，不能见到娘家的家堂，所以许多人家都选择在这一天落下家堂，收好祖宗的牌位，放鞭炮，吃饺子送年。想想似乎前几分钟还在请祖宗回家过年，瞬间年就过去了，有种暗暗里挺失落的感觉，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总是没有好好珍惜这个春节，就让它溜走了。
    早早的把小车车打火，待里面的暖风吹的像春天一样时，才招呼媳妇抱着孩子上车，给岳父母拜年去！小小家伙上了车还是睡觉，我看着公路上依然川流不息的车辆，忽然想到了一个傻傻的问题，过年吧，每个人都在急急匆匆往家赶，每个店铺都打烊，都奔着一个目的回家过年，那么过年是什么？年到底是怎样一种东西？看看我的周围，却无非就是包包饺子，看看春晚，发发信息。这些简单的举动，是不是对年的亵渎呢？是不是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完全陌生的人家里，会过着真正意义上的，我们看不见真正的年呢？……想着想着，孩子的姥娘家就近了。
    这个初四很给力！媳妇家的一大家人都来了，午餐是我喜爱的火锅！人太多，甚至分男女两桌！恩，火锅就应该这样，吃出亲情！吃出热闹！吃出热火朝天！家里很热，我干脆只穿一件秋衣，席间用大海碗喝啤酒，大块吃肉！倒在一定意义上阐述了山东汉子的定义！呵呵！
    午休后出去玩了一会牌，然后晚饭后我就自己开车回县城了。因为明天要去临沂帮妹妹结婚，媳妇和孩子就在岳父家小住几天，我回来后再去接她们。回去的路上，不断有烟花点亮夜空，想想我给岳父母拜年竟然玩了一天，还有那些其乐融融的场面，这不就是我傻傻寻找的年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有些自嘲的按按喇叭，小夏利火红的尾灯划破了黑夜，只留下一抹醉人的光晕……                                                                                
                                                                                                          
                                           …………

    至此，年就算过完了。假期的最后两天，初五六，我去临沂参加了妹妹的花轿婚礼，是老区人民那份特有的淳朴和憨厚，给春节假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结尾。年后的天渐渐长了起来，小宝宝在姥娘家的几天又胖了不少，一切都在日新月异的速度欣欣向荣着。上班已经好几天了，县城的店铺也都开业了，还是有些干冷的空气中，似乎已经有了新鲜泥土特有的香味。媳妇的奶奶身体还很硬朗，一边往灶间扔着玉米秸，一边有些欣喜的念叨着：“七九八九，沿河看柳”——已经是看柳的日子了吗？
          
     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