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之窗 老妈在电话里告诉我姨家婆婆去世时，我没有太大惊讶，也没说什么，似乎已经在意料之中了，我一边开车一边想怎么安排时间参加她的丧事呢?回家后跟老婆说起，老婆愣了一下：“你姨家房子一直不宽敞，说这次老太太走了，倒出来的房子，你表弟就能结婚了。”说完又愣了愣，说：“你看老人一辈子就混了这么个结局，有点那个啊！”有点哪个呢？我思索着老婆的话，在想这个“那个”到底是“哪个”呢？
以前我在粮管所干临时工时，那一次曾经来了一个交公粮的农民，除去既定的数额，他又多交了很多，满是自豪的称自己孩子考上清华大学了，急需要用钱，还让我们都去喝酒。记得当时我们同事很羡慕的回答道：“一定！一定！这酒一定得喝！”就在他走后不久，同事们还在啧啧羡慕的时候，旁边一个农民冷笑着开腔了：“这个猴子！走到哪吹到哪！还清华大学！他连个老婆也没有！这块货！也就是哪个村有个老太太去世了让他去送信！他能说句真话！”抛去当时有点搞笑的成分不讲，“老太太去世”能让没正形的村民一本正经，一定就是件很严肃，很庄重的事情了，同时这样的消息又经村民以信口举例的方式提出来，似乎又有一点点司空见惯。这里面的关系就很微妙了，人们舍不得年迈的亲人驾鹤西去，同时在潜意识里对正常的生老病死又有一点释然，差不多吧？
姨夫一岁的时候没有了父亲，今年60多岁了，也就是说姨家婆婆60多年来一直独身，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坚持？我们不会也不敢去想象，在那个以“好女不嫁二夫”为美的年代里，老人是怎么孤苦伶仃的走过了那些没有什么精彩的岁月?那个年代的妇女都这样吗？老妈至今还健在的姑姑，今年94了，也是在20的时候失去了丈夫，独自生活了74年啊！这又是怎样一种坚持啊？！姨家婆婆整日里过着不断重复昨天的生活，吃饭，溜达，睡觉……活动圈子小之又小，范围仅限于屋前屋后，最远也不过去村头看看，一里远外的公路上，整天有各种各样的汽车呼啸着飞驰而过，这对老人来讲就是一个绝对遥远的世界了。
老人去世后，按理是应该与丈夫合葬在一起的。可因为年代的久远，丈夫的尸骨竟然已经找不到了，只好找了一个小盒，装上一把大约离丈夫坟墓最近的泥土 ，他们以这种方式“团员”了。这些只在影视作品中出现的镜头，当那么真实的出现在老家那个小村子的墓田时，在场的人都流泪了。那一刻我在想，过去的60多年里，蚕食了多少老人本也碧绿透亮的青春？“帮忙”的村民挥动手中的铁锨，瞬间就造就了一个小小的坟丘，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永恒了。“看看你们哪个，我都舍不得啊！”老人临终前这样对姨夫说，可我最大的希望是，老人带入黄土的，除了对亲人那种浓到骨子里的眷恋与不舍，还有几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永远的秘密啊！
我与老人的接触不多，最多也就是走姨家时，碰见这个站在村口不知眺望什么的老人，礼貌性的叫句奶奶。唯一一次有点深刻的回忆是，我上高中时有一段时间跟老师吵架，逃学在姨家住了一个月。那段时间天天看老人吃饭后出去漫无目的的散步，看她坐在小椅子上看黑白电视里不知所云的节目……后来我又上学去了，那次听姨说，老太太无意间说起，一直有我这么个人在家里，现在突然走了，还“闪得慌”。我听后有点小小的感动，更加理解了这个孤单的老人，在能吃饱了的今天，貌似“幸福”的内心深处那种孤独与无助……
还记得大表哥结婚时，老人有些喜气洋洋的站在帮喜的人群旁，对一个年纪相仿的老汉说：“来喝酒啊！兄弟！”这也就是她一生最得意的时刻了吧？这个冬天开始流行iphonge5；老款桑塔纳终于结束了26年的使命，推出了自己的最新款；“歼20”战斗机首次亮相……这一切从来就与老人无关，她只是安静地，与世无争的走完了自己的88个春秋，并用自己的一生阐述了那种中国妇女崇尚的，尽管已被时代抛弃的叫做“忠贞”的美。
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这是一座了不起的牌坊！人因为有了信念而幸福，完成自己信念的人生是欣慰的。于是，老人在九泉之下，应是含笑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