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子酱

       辣椒子酱是昌邑北部沿海的一道特色咸菜，我的家乡即是渤海之滨的一个小村落，从童年就与辣椒子酱结下了不解之缘。咸鸡蛋、小干鱼、豆豉、辣椒子酱是我家乡的四样小咸菜，由来已久。自记事起，或者是因为听了老人们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忆苦故事，或者是因为怀念当年偷吃的咸蟹子夹，更或者是对那段弥足珍贵的青涩记忆情有独钟，我对就做辣椒子酱印象深刻。
    童年的时候，每到深秋，就会见到父亲腌渍辣椒子酱。用料都是选自当地，纯天然、无污染，手工制作、家乡特色。每年父亲都会在场院的自留地里种些大葱、辣椒，大葱要按时挖畦培土，葱白要长到足够长；辣椒要选肉质厚实，灯笼形的，每到下霜前都已彤红彤红为好。最入味还要数昌北蟹子，每每到了秋收稍后腌渍辣椒子酱的时候，父亲都会和三五同乡去北海抓蟹子。他们都是步行，90年代后才骑自行车，要走好长的路，还要盘算好潮汐的时间。“退了潮，可以拿到四五十斤呢，北海滩上随手都是顶盖肥的蟹子，只有你们想不到”，父亲每每说起，脸上总会洋溢起幸福的红润。那时的蟹子不值钱，每每都是满载而归，回来后，会四邻八舍地分一些，自己家再煮上两锅管够，剩下的才腌上咸蟹子。咸蟹子要用粗盐腌渍，一两日后，再将葱、辣椒子三样按照一定的比例放到瓷坛子中。葱要洗净、晾干，只切下葱白，细细切做葱段。辣椒子，要选出那些红透了的，细细切做臊子。将这三样搅匀，然后封严坛口，四五日后即可食用。
    当年渤海湾畔的农村秋冬的主要蔬菜是白菜、土豆等易于储存的菜，不像现在四季蔬菜供应充足。辣椒子酱腌渍用料简单、储藏方便、携带便宜，更主要的是储存时间长，这些特点正应和了家乡的生产生活习惯。家乡人以耕作和赶海者居多，特别是家乡北部农田一般离家比较远，赶海的更是早出晚归，无形中辣椒子酱就出现在了乡人的田间地头以及赶海人的甲板和船舱，说是劳动量大，这样的咸菜拉饭。
    后来，回老家听一位老私塾先生说的一个的故事，更印证了我对辣椒子的臆断。有一年家乡干旱，进入深秋蔬菜减产，一时菜价高涨。还好，我们山东闻名的大葱受影响不大。但，单纯的大葱只是调味啊。这时候，正是各家各户该储存越冬的蔬菜的时候，一时间大家伙犯了难。有一户中农家庭，经常进出渤海湾贩卖海产品，那年据说他家做出了一种咸菜，在村子里大受欢迎，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那户人家腌渍的辣椒子酱即是我父亲做的那样。那时候蟹子很便宜，辣椒子家家都在房前屋后种了些，更主要的是大葱每家每户也不缺，辣椒子酱因时出了名。葱、蟹子酱、辣椒子做成酱充分酝酿，发酵后充盈出独有的醇香。还有一个好处，这种咸菜可以放到室外阴凉处，一直能吃到来年春天。
    我慢慢长大，每每深秋初冬，依然会想起家乡的辣椒子酱。曾经，比较愿意吃辣椒子酱。特别是刚刚腌渍上，童年时总迫不及待。少有荤腥的年代，一位懵懂的少年，那时不是想辣椒子酱，是馋那些蟹子夹。每每都是母亲偷偷给拿几个，然后象征性的弄一点酱，父亲总是说母亲太娇惯。记忆里初春是最难过的，青黄不接，家里还有辣椒子酱，却都在坛子里乏了，我觊觎的蟹子夹软软的没滋味，汤早已黯淡，辣椒子也不再那么冲，葱更是有些酸了，放到桌上难以下咽。每每这时父亲总是嫌我嘴刁，母亲却能变着法掺上点“细面”滴上点油，做出香喷喷的面酱。
    现在生活好了，吃辣椒子酱成了一种调味，不再如原来。曾经辣椒子酱只有从深秋至初春的农人饭桌才能见到，现如今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昌邑的各大饭店，无论是卡的上星的“大雅之堂”，还是混迹于市井里巷的“小门脸”，都可以寻的到。时光荏苒，辣椒子酱已不单单是餐桌的一道美味，长久以来，也渗透进了北方的文化。
    现在，或者因为忙碌的生活惯了、或者被压力充斥的现代社会所累，往往回想起那个年代，想起辣椒子酱，那是一种美好的回忆。每每到了做辣椒子酱的时候，却往往懒于自己动手，于是就到市井商场转转。登堂入室的那些价格不菲，而流于市井小商小贩的却徒有其形。前几天，在小摊上又见到了久违的辣椒子酱，馋得挪不动步，看着比较干净，买了点。白的是葱，绿的是葱叶，彤红彤红的是辣椒子，偶尔能见到到咸蟹子却有些小。吃后的感觉，却是我原来春天吃辣椒子酱的感觉。
    生活好了，也许是我的胃口被宠坏了，也许是时过境迁，一直没有吃到过回忆中的辣椒子酱。谈及辣椒子酱，可谓五味杂陈。物价飞涨，切上葱叶不能怪商贩，葱叶也有商业价值啊，不能浪费不是？但是蟹子汤却有股怪怪的味，据说也不是原来咸盐腌渍的原汁原味了，更有那些蟹子也没有一点海鲜的醇香。现在啊，钱什么都能买的到，但当年的那份醇香却弥足珍贵，总觉得是换不来的。
    好怀念家乡的辣椒子酱。前天老家打来电话，说今年大伯家腌渍了，让我回家尝鲜再捎点。大伯年龄大了在家没事，经常听我念叨当年的辣椒子酱，特意按照家乡的惯例，腌上了原汁原味的辣椒子酱，还说盐蟹子的盐都是到集市上买的粗盐。
    大伯腌渍的该是几回回梦里故乡的辣椒子酱吧？“白的像雪，红彤彤的是火，晶莹浓稠的是咸蟹子汤，还有那家乡辣椒子酱独有的醇香”，总在想着抽空回老家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