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好宝宝
枣一包,糕一包
外婆买条鱼来烧
…………
在虎子童年的记忆里,外婆是那条斑驳陆离的石桥,是那条清清的小河,是河两岸微微随风起伏的芦苇荡,更是那条摇啊摇啊的小木船——幼年的虎子每次都跟母亲坐在那条瘦弱的小船上,在水鸟的嬉戏中,嗅着芦苇荡特有的好闻的青草气息,一路摇到外婆所在的那个石头屋子此起彼伏的小村里。
虎子的外婆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公安局的一名户籍警察,离岗后发挥余热,在老家所在的派出所干干收发文件,给值班干警做饭一类的杂务。或许老人对警察这个行业有自己特殊的情愫,在她的授意下,虎子的妈妈高中毕业后也考取了警校,成为一名光荣的交通警察,和干刑事警察的虎子父亲走到了一起。虎子从小在警徽的光辉照耀下长大,对警察也产生了一种别样的亲切感,他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应该干警察的,只不过不是像外婆和妈妈这种“不叫警察的警察”,他的理想是像爸爸那样当一名刑警,威风凛凛的拿着手枪去抓坏人。
对于虎子这一理想,满头白发的外婆倒是很赞同,她经常在周末的时候带虎子到派出所去玩,教他看那些各种各样的警械,讲解他们的作用和使用方法。因为外婆是公安局退休的老前辈,派出所的人对她都很客气,甚至有一种别样的尊敬,也从来不把老人当做一般的打杂人员看待。基于这种前提,虎子就有了更多接触警察工作的机会,他甚至有一次见到了所长叔叔那次因为需要拿出的手枪!那时虎子第一次见到真枪,跟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似乎有比电视上的手枪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他在想,拿枪的警察叔叔才是真正的警察啊!相比之下,外婆每天在派出所做饭,收发文件,甚至琐碎到跟收破烂的人谈庄稼的收成,这未免也太不“威风”了!外婆一辈子没摸过手枪吧?他把这个问题不经意的传达给外婆时,外婆还是那么慈眉善目的笑了,默默的抚摸着虎子的脑袋,说:“外婆老了,将来就看虎子的了,虎子好好学习,将来当警察拿着真枪去抓坏人!”虎子很认真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时光如白驹过隙,似乎一转眼间,那个坐在木船上做警察梦的孩子就变成了翩翩美少年。这个警察世家走出来的孩子,终于在警校毕业不久,穿上了那身外婆,父亲母亲都穿过和正在穿着的警服,成为了一名派出所的片警。对于这一宿命的安排,虎子有说不出的闹心,他觉得自己像外婆,母亲一样琐碎了。是啊,片警的工作每天就是划着那条小小的木船,在这个水乡小镇上走东家,穿西家,宣传政策法规,看“判缓”的罪犯近期的表现,甚至给年迈的五保户换煤气,给生病的孤寡老人从镇上捎来中药……
每次划着那条小小的,浅薄的木船驶过那高低起伏的芦苇荡时,虎子都会感到无比的惆怅,水流哗哗的声音使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童年的理想是多么美好啊,拿真枪,抓坏人!可现实偏偏让他当了这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片警,已是而立之年的虎子两鬓已经有偶尔的白发出现了,他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像外婆,妈妈那样干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工作,然后在岁月的流失中悄然老去,退休安度晚年。
生活就像一个色彩斑斓的万花筒,每时每刻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虎子在那次例行访查外来人口中,竟然意外发现了一个抢劫团伙,他在当地老百姓的帮助下,成功抓获那几个这个公安部通缉已久的抢劫杀人犯。表彰会上,市局领导高兴的握着他手,赞扬道:“不错!年轻人!很有海燕当年的风范!好好干!有前途!”海燕?虎子这才知道,在整个市局都流传着一位代号“海燕”的女警察,她曾经孤身卧底多次抓获上世纪最大的特务团伙,擅长左右开弓射击,精通擒拿格斗……只是谁也没有见过这个“海燕”庐山真面目,有人说她是个男民警,有人说她已经调离这个公安局了也有人说早就她牺牲了。
市局还曾有这般枭雄?虎子又想起了干了一辈子琐碎工作的外婆和妈妈,感觉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不过受到表彰的虎子却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面目,他觉得片警要是干好了,也同样有出息的。于是他不再抱怨工作的平淡,不再羡慕影片中国际刑警的风采,而是更加一丝不苟的在小区里巡逻,看谁家的自来水忘关了,看哪家的柴草又堆到烟筒下了……
在虎子日复一日的平淡中,外婆也越来越老了,终于到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那一刻,派出所的同事来了,市局的领导同事们来了,甚至省厅的领导也来了。白发苍苍的老厅长颤巍巍的举起右手,庄严的行了一个军礼:“海燕同志!向您致敬!”刷!几乎同时,身后所有的干警都举手久久的行着军礼。已是弥留状态的外婆艰难的笑了,躺在病床上更加艰难的举手还了今生最后一个军礼!
海燕?!外婆?虎子忽然感到真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望着病床上瘦弱却面带微笑的外婆。他竟然也情不自禁的举起右手,久久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外婆行着那个庄严的军礼……
又是好几年过去了,虎子已经由整天抱怨平淡片警变成了了一个处事不惊,雷厉风行的派出所长。接近不惑之年的虎子还是日复一日的摇着小船,从芦苇荡里划出来,再在满天的星斗中划进去。老百姓也习惯了这个喜欢划小船办案的警官,有外出小镇办事的村民,偶尔也会搭载虎子所长的小木船。那次是个初秋的早上,到市局开会的虎子携带一位年轻的母亲和她的儿子过河,到达对岸后,年轻的母亲对小男孩说:“伯伯渡乖乖过河,乖乖唱支歌谣给伯伯听吧!”小男孩懂事的眨巴眨巴眼睛,认真的唱了起来。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好宝宝
枣一包,糕一包
外婆买条鱼来烧
…………
正在栓小船的虎子听到这熟悉的童谣,忽然微微的愣了一下。他默默转身,轻轻抚摸着小男孩的脸庞,看看远处,青青的芦苇荡在风中摇摆成了一副醉人的画面——就像很多年前姥姥还健在的某一天。“要是姥姥还在的话,看到我的今天,会不会很高兴啊?”虎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