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月光

    久居乡村，对诸多的自然与美好熟视无睹，但每每沐浴在如水的月华中，听着四周天籁般的虫吟蛙鸣，迎着阵阵清凉的夜风，我的心便浸润在这无边的宁静祥和中，仿佛婴儿熟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
    乡下的月光如诗似画。入夜，薄薄的轻雾沿河岸袅袅飘浮过来，月亮出来了，从林间树梢慢慢爬上浩渺夜空，静静地挥洒着皎洁的光芒，它洒落在村后黝黑的树林里，那些高低错落的树木草丛立刻有了灵性，明亮的月华惊醒了鸟儿的甜梦，有几只忽然扑愣愣忽闪起翅膀，消失在浓密的枝叶间。穿行在天际的澄澈的月光，无处不在，静静地普照万物众生。月华洒落在苍茫的原野上，月光之下，一切都像镀着一层白银，茂盛的玉米叶上泛着银光，微风过处，婆娑起舞，别有一番韵致。那些弯曲的乡间小路，白日经过时，也许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一到夜间，便突然变得美妙无比，月光从高处筛落下来，在路上印下斑驳的树影，微风拂过，碎影摇曳，顿觉幽静空灵，曼妙无比。在这银色的月光下，花草树木纯净如玉，原野披上了月的轻纱，到处清辉四溢，幽静迷离。
    常常流连于这月下的境界，喜欢一个人在这无垠的月华里漫步，任思绪随风飞扬。朱自清先生曾把月下荷塘描摹得淋漓尽致，那一方荷塘月色不知触动过多少人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而今，在这静谧的夏夜，在这苍茫的原野之上，清冷的月光为我们勾勒出如此妙不可言的境界，恨自己没有一支生花的妙笔，将心底的感受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地传递出来。在这满月的乡间，哪怕寻常土堆、池塘、灌丛、小路，只要有月光轻轻洒落，便骤然熠熠生辉、妙趣横生，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言“月亮真是个大艺术家，转瞬之间替我们移易了世界。”
    乡下的月光是童年的，纯真的，天然的，原汁原味的，仿佛一朵散发着浓郁芬芳的“夜来香”， 春明媚，夏敞亮，秋皎洁，冬莹澈，这就是乡下月光，穿越亿万年人类历史的沧桑，依然纤尘不染的照亮人们的心房。月朗星稀的乡村之夜，疲惫的人们枕着满屋的月光酣然入睡，偶尔传来几声梦呓般的狗吠，更增添了的乡野的静谧与情趣，仿佛这亘古不变的遥远月光近在咫尺，那么真实而亲切。不知不觉陶醉在这银色的月光中，心灵也随之涤荡，犹如一株植物，温柔地舒展开每一片枝叶。
    乡下的月光分外明亮，想起小时候踏着溶溶月色跟着大人到外村看电影时路过月下庄稼地的情景，想起月明之夜母亲聚到村头老槐树下和一大群姑娘媳妇坐在明晃晃的月光里纳鞋底、缝衣裳、结网扣，有说有笑的拉家常，乡村的月下总有说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情趣。而我们这些小孩子听着院外村道上伙伴们追逐嬉戏的打闹声，早已忍耐不住，胡乱扒拉几口饭菜，不顾大人的劝阻，一溜烟跑向村前的打麦场，或者在村头的小树林里，与小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抓特务”的游戏，我们把柴草垛掏一个“防空洞”，像刺猬一样钻进钻出，我们借助茂密的灌木丛、树木伸展的枝叶作掩护，不停地转移着“目标”，有几个甚至跑到林边的玉米地里装神弄鬼吓唬胆小的同伴……直到大人们一遍遍催促甚至揪着领子拎回家。有时候，玩累了，疯够了，我们几个就悄悄潜伏到村外的寂静的小河边，偷偷看柱子哥和凤姐儿拥抱亲嘴儿，常常趁“酣战”之际大呼一声，然后四散逃跑，边跳着高边拍手叫喊，回头看那对“野鸳鸯”早手牵手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掉在水里的月亮，碎银一般随波荡漾……远处田野的庄稼，近处的树丛一片悠远朦胧，岸边树影婆娑在月光中，如烟似雾，世界仿佛沉浸在美丽的童话里，这样的意境，让人沉醉。
    童年的月光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故乡的月亮是挂在林梢、融化在流水中的，是能随着呼吸侵入乡下人五脏六腑的，故乡的月色是镶嵌天涯旅人灵魂深处的。而今，栖居闹市中的人已经很少能感觉到月光的存在，很难体会到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一样的感觉了，钢筋和水泥堆砌的楼层充塞着城市的夜空，挤扁了那一轮金黄的月亮，刺眼的灯光、霓虹的闪烁、汽车的噪声淹没了那抹皎洁的月色，物欲横流的浮躁世界里丢失了少年时那些曾经纯真、透明的月光。于是，我暗自庆幸泥土里滚爬出来的自己，能够永远享受这多情的、明媚的月光，我坚信那远离家门的游子一定也会向往自己能在一个月圆之夜，重新走进故园这温暖的、敞亮的月光，抛开世俗的纷扰，让心中的郁结、疲惫统统消融在这如水的月华中。
    想起古人对于月亮的顶礼膜拜，想起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浪漫，想起杜甫“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的奇想，还有“月洗村廓万籁寂，风撩羁旅千樽酒”的豪迈，我们在古人的咏月作品中感受到月下境界的绝妙，生发出对于这亘古月光的独特感受和遐思。无边的月色洗却了白日的劳碌，这银纱般的、如梦似幻的月光仿佛特地为人疗伤，唐宋的月光同样照到我们的身上，我想，天上明月常在，那月下的美好境界也会常常陪伴在我们的生命里，真正美好的东西是会永远为人们所推崇的。
    乡下的月光很清亮，如同刚刚擦拭过的明镜，不染纤尘，光耀万里；乡下的月光很纯洁，如同少女多情而明澈的双眸；乡下的月光很亲切，月光里有我年迈的爹娘；乡村的月光是一坛美酒，珍藏在人们的记忆中，时间愈久愈醇美。
    淳朴的、原始的乡下月光,宝石一样永远闪耀在人们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