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

    这张全家福是我给二姑家拜年时，无意间发现的。时隔30多年，照片依然崭新如初，足见它在二姑心中的位置，望着图中这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我在耳边响起了岁月”唰唰“流失的声音……

    尽管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照片了，还是被“新新人类”的表弟冠以“有范儿”的前卫名词！呵呵，而我却从照片上人们的表情中，不知怎么的联想到了“渴望”二字。就像那部上世纪经典电视连续剧《渴望》，那么委婉地表述着千万个普通家庭对好日子的向往，“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照片中的两位老人是我的爷爷奶奶，看起来似乎很苍老了，其实也就是刚到70岁。生活的困苦，日子的艰辛，使得那个年代的老人比今天同龄的老人老很多。爷爷退休前是大连市起重机厂的工人，奶奶在家操持家务，生活困难时期，老人不堪饥饿的巨大威胁，举家从大连迁回山东老家，从此也就在老家扎根了。照片中有一个细节，奶奶的帽子很新，估计是为了拍照，才把过年的“行头”拿出来了吧？这种那个年代农村老太太特有的帽子，一下子就把我们拉回到那个早已远去的年代……

    爷爷奶奶中间的男孩是他们的外甥，我的大姑家表哥，当时大姑已经出嫁了，所以没能在照片中出现。两位老人对这个外甥疼爱有加，表哥整个童年都在姥娘家度过。他后来成了一名普通的屠宰工人，因为生活的忙碌和劳累，没有那么多闲情逸志，否则我想他会不会在某个夕阳如画的傍晚，轻轻哼一句：“……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呢？

    爷爷身旁的妇女是我的母亲，那时候母亲28岁，刚结婚的第二年。在照片中母亲的脸上，看不到现在人们拍照时常见的笑脸，这个倒与心情无关，主要是那个年代的人对于照相这一神圣的事情太看重了，以至于面对照相师笑呵呵的再三提示“笑笑！笑笑！好了！”时，还是那么全身心投入的不安和小心。母亲一脸紧张的同时，头发却梳的一丝不苟，看得出是可以精心打扮了一番，我想甚至是不是因为要拍照，而提前洗了洗头呢？母亲怀里的小男孩就是我了，我那时候不太到一生日，正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年龄。不知道自己以这幅形象登上了人生第一张全家福，也不知道30年过后，还是我把这张老照片翻了出来，又把它传到了网上。

    奶奶旁边是我的婶子，我对象一看见当年的婶子，忍不住赞叹道：“你婶子年轻时真漂亮啊！”是啊，婶子年轻时不光漂亮，家里还是我们方圆几十里的首富。基于婶子太优秀的原因，当年的二叔放弃了在大连市公安局的工作，心甘情愿回到老家的青乡派出所当了一名普通民警，再后来调到计划经济时期待遇最好的外贸公司，再再后来就在那里辛勤的干了很多年财务，光荣退休了。纵观这一段令人敬佩的爱情，我在崇拜之余，会忍不住以我的观点问二叔：“叔，当时你要是在大连扎下根，再把婶子接去不是一样吗？”每当此时，二叔总是用未置可否的笑笑代替了回答，而我在不经意间，发现二叔满脸的皱纹也颇深了……

    爷爷奶奶后面的两位汉子，是我老爹和二叔，兄弟两人是双胞胎，外人很难区分。左边是我老爹，右边是二叔，从脸上的表情看，兄弟两人都很严肃，看得出对这次拍照也很认真，很投入。因为早已通过考学双双跳了“龙门”，两人的神情似乎与家里其他人有一点点不同，似乎带着那么一点点雄纠纠气昂昂的东西。呵呵，那个年代的人们对于吃“公家饭”还是很向往的。类似四个兜的“干部服”，手提包，饭盒子等这些“公家人”才有的东西，也会让很多农村青年羡慕不已。老爹和二叔都穿了四个兜的“干部服”，老爹的上衣口袋里，还夹了一支钢笔，估计是永生或者英雄牌的吧？美中不足的是老爹和二叔一辈子痴迷军营生活，在多次验兵失败后，竟然在自己的照片上画上帽徽领章，然后找人翻拍下来，这样就出现了一幅幅身着“军装”英姿飒爽的照片了。直到今天，我还经常不无遗憾的想，要是当年照片上老爹和二叔穿的是军装，岁入花甲的老人再面对昨天的记忆，会有多么欣慰啊？！

    照片上最后一个人物，也就是那个扎着一对辫子的姑娘是我二姑，那时候还没结婚，在大队里当会计。二姑是当年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之一，可惜的是一直没机会参加恢复后的高考，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就在今年春节的饭桌上，二姑还满脸惋惜的为自己感慨道，这一辈子要是能捞着参加高考，会怎么怎么的。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二姑比老爹和二叔都聪明，会来事，只能说世界上的事情，永远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吧？好在二姑家的表妹很争气，去年山大研究生毕业后考上了国家公务员，很快就要海南市工作了，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二姑年轻时的遗憾吧。

    全家人的身后是早已消失多年的老屋，这种老房子如今早已见不到了，除去门框处的一点点青砖，基本上是用那种叫做”积“的泥胚盖成的，虽然简陋，却也冬暖夏凉。窗户是那种很古老的木头样式的，贴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纸。我还记得中间那个窗户台上，晒过令当年的我垂涎欲滴的蟹黄。窗户上方贴着一个爷爷亲笔书写的，早已风干的福字——这种凝聚了全家人太多憧憬的福字，不小心就贴满了那多个我们留不住的日子，在年轮的层层烙印里，默默诉说着中国老百姓对于明天一成不变的向往……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这幅流传了很久的春联，道出了人们对日子的坦然和积极向上，也带走了世间太多太多绝版的珍贵。照片上的亲人再也聚不到一起了，当年爷爷去世后，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对爸爸说：“人世间有许多条道要走，你爹这次走的道，是再也不回不来了……”，话音过后不久，奶奶也走了。两位老人离开我们已经19年了，19年的时间，老人已经走的很远很远了吧？在我不止一次的思索中，老人坟上的雪松又茂盛了很多……

   对于生命，我也是既积极又坦然的。如果可能，把它奉献给生我养我的亲人吧，这不是世间至高无上的光荣吗？不知道，也不敢去想照片的哪个亲人会再离我们而去，我只有在有限的生命里，努力，再努力的去善待他们。在我有一天老的动弹不了的时候，想想这一生，在他们身上，没留下过什么遗憾。

    是的， 好好努力，为了爱我们和我们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