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1-12-12 11:20:49 作者:孙向阳 浏览量:33
丹心沥血写春秋
——峻青先生和他的《黎明的河边》
峻青先生是当代著名作家、画家。原名孙儒杰,字俊卿,山东省海阳市西楼子村人。1923年出生于渤海之滨的一个丹青之家,祖父孙竹坡、父亲孙桐庭均擅长绘事,驰名乡里。峻青从小就学习绘画,爱好文学,幼年就读于私塾,攻读四书、五经、和古典诗词等古文学。抗日战争爆发后在家乡胶东半岛参加革命。在长期的革命战争戎马生涯中,一直从事新闻、文学、绘画工作。1941年写出第一篇小说《风雪之夜》,后又写出了著名短篇小说《马石山上》。在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期间曾任胶东区党委机关报《大众报》记者、新华社前线分社记者和敌后武工队小队长。1948年春天他离开胶东,离开了当时还是烽火遍地的故乡,作为新华社记者随军南下,先后转战淮海战场、太行山区,任过《平原日报》和中原新华社分社记者组长、编辑组长。1949年5月进入刚解放的武汉,担任中南人民广播电台编委兼宣传科长。1950年又到湘桂边境参与剿匪与土改。在南中国的城市和乡村中,住了七年之久。解放后改做机关工作,并开始文学创作。1952年冬天调上海,组织上把他从行政岗位上解脱出来,专业从事文学创作,写出了一系列影响广泛的优秀之作,曾任上海市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书记、副主席,是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及中国作协荣誉委员。1956年春,出访欧洲,参加在布拉格举行的世界作家会议。会后写出《欧行书简》一书。
峻青先生小时候家境贫寒,曾做过童工,在家乡任过小学教员。他的家乡——胶东半岛,是一个十分富庶而又风光秀丽的地方,那儿有苍翠巍峨绵亘不断的群山,有阡陌百里一望无际的平原,有浩浩荡荡一泻万丈的大河,也有波涛汹涌碧绿无边的大海。那儿的人民,有着一种北方人所特有的强悍、豪爽、正直、热情的性格。他从小就热爱这块土地,热爱这里的人民,后来他和家乡人民一道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反动派,并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在整个战争年代里,他一直在基层工作,并直接参加过一些战斗。在战斗中,他看到了许多英勇顽强忠诚无比的英雄人物,他们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文革”期间,他惨遭“四人帮”的迫害,江青多次在讲话中点他的名,说他“颂扬战争恐怖”,张春桥则公开宣称他是中国的“肖洛霍夫”。每当回忆起这些时,他都非常愤慨,他曾向人们多次讲起来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那是在1968年2月27日傍晚,作为上海市作协党组代书记的峻青与作协主席巴金被批斗、劳动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上海作协的大门,在巨鹿路和常熟路的交叉处,迎面走来一个身穿蓝色中式棉袄、脸上戴着大口罩的中年男人,低声问他:“你是峻青同志吗?”“是的!”因为以被打倒,还有人叫他“同志”,峻青很困惑。那人又说:“请你到我家去一趟。”峻青更奇怪,便问:“你是谁?”那人说他姓张(当时的空军某部队文化部长张彪),并拉着峻青的手说是去那人家里吃饭,路旁还停着一辆伏尔加轿车。峻青不肯去,那人就解释,说有人在他家里等着峻青,那人说是代总参、空军司令。但峻青不相信与他素不相识的中央要人会由北京到上海找他这个“牛鬼蛇神”,坚决不去。看到有许多群众围观,那人就把他拉到了附近的空军招待所去。他在那里果然见到了那位中央要员,由于峻青坚持不通过组织不跟他们去北京,那天才没被直接送走。3月2日,峻青接到正式通知,要他立即前往北京。当夜10点,他便在一位军官的“护送”下,由虹桥机场登上他从未见过的豪华专机。午夜12点,飞机在京郊的一个秘密机场降落。他刚下飞机,就被架上了一辆吉普车,送到一排坐落在荒凉的旷野上的建筑物里关了起来。峻青这时也明白了,他已经被关进了监狱。稻草铺的床前有哨兵,门外也有一个哨兵,峻青从此“享受”的是“双岗”待遇。这一绑架整整五年,使他与家人失去了联系。粉碎“四人帮”后,枯木逢春,香花重放,复登文坛,于1981年发起创办并主持《文学报》。出狱恢复工作后,他曾写过回忆录《绑架之谜》和中篇小说《神秘失踪之后》,他的旧作也得以重新出版。
峻青先生著作甚丰,他的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黎明的河边》、《海燕》、《决战》、《怒涛》、《胶东纪事》;中篇小说有《最后的报告》、《神秘失踪之后》;散文集《欧行书简》、《秋色赋》、《雄关赋》、《沧海赋》和《梅魂》。1978年完成长篇小说《海啸》的创作,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发行并搬上了荧屏。论文集有《峻青谈创作》、《语文学习和写作》,另外还有近400万字的六卷本《峻青文集》等。其中《黎明的河边》、《潍河上的春天》及长篇小说《海啸》等,写的是发生在潍河边的故事,反映了昌潍人民在解放战争期间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峻青先生是一位杰出的革命作家,他的小说多取材于革命战争的亲身经历,他善于把现实生活与描绘斗争历史回顾有机地结合起来,他继承了我国古典小说擅讲故事的传统,作品情节集中、结构严谨、波澜起伏、曲折动人。在跌宕多姿的情节发展中去描写人物,并在叙述中,插入热烈的抒情和议论,以揭示英雄的性格与优美的思想情操。他写的英雄人物往往受到严峻的考验,甚至于流血牺牲,却不令人悲观沮丧,而是激昂悲壮,给人以信心和力量。
《黎明的河边》是峻青的一篇代表作。他也因短篇小说集《黎明的河边》的出版发行而成名。《黎明的河边》是以作者亲身经历的一件相类似的事实为基础写成的。有一次作者同五、六个同志夜间通过敌占区,部队上派了一个通讯员护送他们,拂晓的时候,遭遇上了敌人,通讯员挥着手叫他们赶快撤退,他却留下来伏在一条长满青草的沟沿上阻击敌人,掩护同志。后来,他们安全撤退,他却牺牲了,他在那条长满了青草的沟沿上,到死还是紧紧握着枪杆,面向敌人,到死,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这就是小说主人公——小陈的原型!
解放后,作者重新回到昌邑大地,故地重游,他踏遍潍河岸边的十几个村庄,终于找到了那个小战士的坟墓,然而在墓碑上依然没有英雄的姓名和地址。这些都激励着作者,要尽快把英雄的事迹写出来,也就是他在寻到英雄墓的那天,他住在果园主人的屋子里,点着油灯,伏在一张小凳上,开始了《黎明的河边》初稿的写作,边写眼泪边滴在落在稿纸上,一直写到果园里响起了春天小鸟悦耳的叫声。
小说以1947年昌邑潍河岸边的革命军民粉碎国民党军队的疯狂进攻为背景,描写了小陈的一家为掩护革命干部不惜流血牺牲的感人事迹,歌颂了英雄的战士和英雄的人民,形象地揭示了人民战争必胜的原因。
作者怀着难以抑制的革命激情和责任感,回忆那峥嵘岁月,描写那些他最熟悉最难忘最敬爱的英雄人物,把读者带回到硝烟弥漫的年代,小陈是这篇作品着重描写的英雄形象。这位年仅十八岁的战士,他对于自己所护送的同志并不认识,甚至连他们的家乡住处和姓名都不曾打听过,可是,为了同志的安全,为了革命事业的发展,他却慷慨地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作者把他放在一连激烈的矛盾冲突和严峻考验之中,透过他的一系列机敏、沉着、勇敢的行动,纯朴诚挚的语言和多少带着稚气的表现,真实地步步深入地刻画了他的英雄形象。尤其是在故事的高潮中,小陈已身负重伤,仍坚持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壮烈牺牲。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集中地突出了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英雄本色。
作者还通过简洁的景物描写,渲染紧张的战斗气氛,烘托出当时艰苦恶劣的典型环境。小说采用第一人称讲故事的写法,把人物和事件的来龙去脉,交待的清清楚楚,叙述真切动人。小说中的“我”发出的赞叹和议论,对塑造英雄形象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这种写法的局限性,在于难以对主人公或其他人物的心理活动展开充分的细腻的描述。
《黎明的河边》集中而突出的表现了峻青小说的真挚、凝炼、严峻、悲壮的艺术风格。它是我国的当代革命题材的短篇小说中的一颗明珠,并被搬上银幕,这篇凝结着革命者的血和泪,渗透了阶级兄弟爱与恨的短篇小说,曾教育和影响了几代人,在今天仍然有一股撼动人心的艺术力量,闪耀出强烈的思想光辉。
《海啸》则是他的另一本力作,故事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1942年,正当抗日战争十分艰苦的年代,山东昌潍革命根据地在秋粮即将上场的季节,遭到海啸的袭击。严重的自然灾害,威胁着当地军民的生存,而这时国民党投降派又和日本侵略者互相勾结,加紧军事扫荡和经济封锁,妄图趁机扼杀昌潍根据地的革命力量。为了打击敌人的阴谋,上级机关给灾区调拨了大批粮食和种籽。担负运输任务的昌潍地区专员兼粮站站长宫明山,领着人历尽艰险,通过敌顽占领区和层层封锁线,终于到达清河行署所在地。正当他转运粮食的时候,敌人又开始了扫荡。他们克服了日本侵略者海、空军的封锁、轰炸和国民党的破坏,把船粮队隐蔽在老黄河口的芦苇荡中,在大草滩上与敌人周旋,调虎离山把敌人引往他处,使粮船队顺利出海。船队到了海上又遇到了大风暴,他们被迫停靠在桃花岛,在岛上又与海匪和敌特展开了激烈、尖锐而又复杂的斗争,最后瓦解争取到一部分海匪,打败了敌人,把粮食和种籽运回了昌潍解放区,整个作品故事生动、曲折、惊险、扣人心弦、耐人寻味。
峻青先生对昌邑,对潍河的感情的确是很深的。当他在1952年乘火车从岞山站下车时,他望着滔滔北去的潍河,曾有这样一番感慨:“啊!潍河,这阔别了多年的潍河,现在我又看到它了,它像一条灰色的带子,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宝石似的光,七年以前,多少个无星无月的黑夜,我们在潍河两岸的密林中出没,在汹涌的河流里战斗,在那些充满了悲壮和苦难的日子里,十多万国民党匪军和还乡团的匪徒们,把昌潍平原蹂躏的鲜血淋漓,许多村庄被夷为平地,许多果林被砍伐一空,许多妇孺惨遭杀害,滚滚的潍河,日夜漂流着被害者的遗体,然而,勇敢强悍的昌潍人民,都没有在血与火中屈服,他们倔强地站立着,没有一时一刻停止过战斗,也就是在这些战斗的艰苦的日子里,我和这些英雄的人民,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使得我在遥远的南方,还在常常想念着他们。”
峻青先生对胶东和昌邑人民的感情别人是无法体会到的。他曾多次向人们讲起他亲身经历的几件事。
1942年冬天,日本鬼子进行“拉网大扫荡”,收网中心便是马石山,两万多日伪军南起青岛,北起烟台,东到威海,西止莱阳,以散兵线的阵势,形成一个包围圈。白天,敌人漫山遍野搜索,杀人放火,晚上则燃起一堆堆篝火,组成一道长长的火墙。11月23日傍晚,四面八方的敌人一齐拢到了胶东的中心地带马石山下,峻青和数以万计的地方武装工作人员以及老百姓都成了“网中之鱼”。这时,八路军主力部队一个班的10名战士出现在人们面前。他们是奉命去执行一项任务,回来时被拉进了网里的。10名战士当即把群众组织起来,在夜色的掩护下顺着一条山谷冲出包围圈。他们本来可以走了,但看到山上还有被包围的人,他们又返回去组织第二次突围。一夜之间“三进三出”,掩护了大批群众突围。但最后一次返回包围圈时,天已亮了,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在激烈的战斗中,5名战士牺牲了,另5名战士打完了子弹,砸碎枪支后,互相拥抱在一起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壮烈地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就在那次突围的当天,在朔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林寺山麓,他含泪写下了著名的短篇小说《马石山上》的初稿。
1945年5月,日本侵略者为了防止盟军登陆,在海阳的盆子山区的沿海地带,安上了许多据点,修筑工事清剿扫荡。在105天中,作为前线记者的峻青,和大摆地雷战的赵守福、于化虎等一起,自始至终参加了这一激烈的反清剿斗争。6月正是小麦成熟时期,为了保卫麦收,前线指挥部召开了紧急会议,部署抢麦斗争的任务。会上,峻青与参谋牟文接受了去东线传达布置抢麦斗争的任务,军情紧急,他俩连夜出发。当他们走到狗头岭的时候,遭到了化装成老百姓的日本鬼子的袭击,在战斗中,他和牟文失去了联系。峻青和另一个叫丛瑞珠的民兵一起,摆脱了敌人的包围与追赶,一口气跑到了十里外的大丛家村时,峻青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峻青才知,牟文被俘了,但危急时刻,牟文却把装有机密文件的文件包抛到了麦田里,保住了机密。峻青只得带着悲痛独自前往东线,完成了任务。但七天后的清晨,峻青和同志们一起在梨园村北山上,监视对面山上索格庄的鬼子据点时,有一个模糊糊的人影,正向着北面梨园村的方向移动。他们赶快派人下去一看,才知是血肉模糊又赤身裸体的牟文在沙滩上爬着。看到来救他的人,牟文只说了一句话:“老孙同志在哪里,回来了没有?”就再也没有醒来。原来那天夜里,牟文与十几个难友被鬼子押到据点外面,被刺刀捅了几十刀。坚强的他是带着遍体刀伤,在夜色的掩护下,从难友的尸体堆中爬出来的……
这样的事,峻青老说,他经历的太多太多。
1982年5月在《青岛笔会》上,我市昌邑籍著名诗人陈显荣和他相识,他旧事不忘,情系潍水,并为显荣同志写了以下题词:
“万古奔腾的潍水水,千里沃野的昌潍大地,哺育着成千上万的英雄儿女,也开放着绚丽多彩的文艺花朵,扎根在这片沃土上的文艺战士,是幸福的,我衷心祝愿显荣同志,永远扎根这块亲爱的故乡土壤之中,写出更多更好的文艺作品。”
也就是在这次笔会上,在峻青的发言中,谈及文学与生活的关系,文学作品的人民性时说,海阳是他的故乡,昌邑是他的第二故乡。与故乡人民的血肉深情,是他创作的源泉。
峻青先生不但小说写得富有特色,他的散文也久负盛名,60多年来他笔耕不辍,写下了数百万字的作品,他的名字就像一座丰碑,一座文学圣殿上的高峰,吸引着一代代文学爱好者于激情中去效仿,忐忑中去攀登。其中不少作品被译成英、法、俄、西班牙等多种文字,在国内外出版发行。有些作品被选为大、中学语文教材,有的作品被拍成电影和电视连续剧。其实,他的另一枝笔墨的辉煌并不亚于他的文笔,只是他的文名太盛,掩盖了画名,一般读者知之较少。峻青五六岁时便在父亲的指导下,临摹《芥子园画谱》。在抗日战争年代的戎马生涯中,峻青一直从事新闻、文学工作,但对绘画却从未放弃,在他的采访包中,总是带着写生本,一有空便坐下来写生和素描。
20世纪40年代初,他便在《山东前线画报》上发表作品,解放后,峻青担任上海市文联和作协的领导职务,由于工作关系,使得他经常与赖少其、唐云等著名画家交流切磋艺事,并阅览了大量古今中外的名画和书籍,由此大大提高了对绘画的审美修养。“文革”期间,虽身陷囹圄,铁窗寒壁,但仍以指代笔继续作画。半个世纪的苦心磨练,使峻青的绘画艺术创出了独特的风格。峻青先生的绘画作品,与其文学作品一样,是在广泛地继承、吸收中外古今诸多流派大家的作品,特别是深刻地观察体验现实生活的营养基础上,刻意创新,不拘泥于陈旧窠臼和传统桎梏的束缚,而着重于美学的探索追求,文学的魅力神韵。故而其绘画作品格调高雅清新,具有浓厚的抒情韵味和诗的意境,形成了与其文学作品相得益彰的独特风格和艺术魅力。他的画路也很广,山水、人物、花鸟、鱼虫均有涉猎,而以花鸟为主,尤以牡丹、梅花见长,笔墨酣畅、潇洒飘逸、兼工带写、墨彩交融。
10余年来,他先后在北京、福州、深圳、香港、澳门、曼谷等地举办个人画展,受到了普遍好评,并为有的博物馆所收藏。最近这些年,峻青先生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在这种情况下,他在慨叹之余壮心不减:“几度沉浮人已老,犹有豪兴再着鞭。”他现在虽然年事已高,但总不忘昌邑大地和昌邑人民,曾多次表示,如有机会,一定重游昌邑大地,再听一听那令人心醉的乡音,闻一闻那潍河岸上芬芳的泥土气息。
最后让我以峻青先生在为大众日报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60周年题词做结语吧:
“卌年书剑滞江城,楚山吴水伴浮生。文章草草皆尘土,岁月匆匆半飘零。病久益感韶光贵,人老倍增怀乡情。每闻故园春意好,频频登楼望归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