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刘学刚的散文
(甘肃)杨献平
刘学刚的散文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这是一种基于乡村现实和内心现实的文学行为。也就是说:刘学刚以散文的方式,较好地表达和完成了自己的一种乡村风景和内心精神的书写。他就要出版的散文集《守望》就是很好的明证。在这本散文集当中,刘学刚触及的事物和风景都是眼前的,而内心却是浩淼的。总体上给人一种以狭小地域升腾万里梦想的感觉。
当下的乡村题材散文写作,太多的矫情虚饰,太多的想当然的浪漫和无根由的空洞赞美,把原本真实的乡村遮蔽得不见踪影,似乎只是一些炊烟、房屋和环绕的青草、倾斜的山坡、渐渐稀少的耕牛和声声相闻的鸡鸣狗叫。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外在的,人是乡村乃至大地的主题,是人创造了这些,展开和酿制了这些——而自然物却是一个永恒的存在,人的一生不过是大地的一次梦魇。唯有人在当时的那种真实生活和生存状态,才是最能够体现智性生命——人在其间某个位置的具体境遇和精神要求。
从这个层面去阅读和言说刘学刚的散文写作,才是切近本质的,也是一种无可分辩的支撑。我觉得,刘学刚的散文很好地把握了一种出于乡村又能够超乎乡村的力量均衡。很多时候,我们在讲写作的地域性,但地域只是一种情感和地理意义上的依托,而文学写作则是要超出地域的限制,进而同更广阔的地域进行融合。刘学刚很好地把握了这一点,他笔下的事物都是司空见惯的,遍及整个乡村的,在写作当中,他很好地融合了乡村人群共有的情感,以农耕文明的方式,进行细致的考察和温情的书写。
这方面,最好例子是他的《老锅》《家园守望者》两篇散文。前者写乡村司空见惯的铁锅,这是一个具有多方面意义的乡村家什,锅里盛着的是日月,也是痛楚和欢乐,一口锅维系着万千生命,也牵连着人世间的诸多悲欢离合,痛楚与欢乐,更是家族血脉流转的必需品和见证。刘学刚很好地把握了这一点,将乡村的铁锅写得形象丰满,意义丰厚。 后者是对乡村家园的情感的表达,些许的惆怅和不安,幸福和顾虑都是十分浓郁感人的。而他的《土地上的事物》一文,我觉得是其中最好的,以细小之物,展现大的精神命题。比如《教女儿认识牛》这一小节,既是对渐渐消失的家畜——牛的一种尊重,也是一种惋惜,毕竟,在工业机械大量进入乡村的现在,家畜的存在和延续基本上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作为和人相依为命数千年的家畜之一,牛的消失无疑是令人沮丧的——尽管任何一种消失都是必然的,牛与人类的命运似乎有些类似之处。人的功利主义是导致诸多灾难和问题的根源之一。
在阅读过程中,我还发现,刘学刚其实和很多的文人一样,具有一种浓郁的古典情结。这本散文集的第二辑当中,刘学刚用了相当的篇幅来发现或者重述莲花、菊花、雪等古典意象。还有那些文化意义浓厚的汉字和词牌名。由此,我觉得刘学刚是一位具有古典情结的文人,通过对这些意象的复述和个性化的解读,透露出了作者本人内心的柔软、轻盈和忧郁,甚至“独上高楼,拍遍栏杆”的惆怅。这里面,我个人最喜欢的是他写介子推的《大火里的灵魂》,读来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共鸣吧,前人之远,远不过心灵。我相信,世间很多人事都是重复的,后人所做的或许只是复述吧。这本散文集的第三辑是写人间天伦的。读了这些文字,我隐隐觉得,刘学刚秉持了中国传统文化当中最优秀的品质之一:孝。人生之于父母,代代延续,无穷尽也。感恩是令人欣慰的。读他的这些文字,我觉得了一种温暖。他写《母亲病了》《父亲的菜园》都是极为出色的,冷静的笔触之下洋溢着浓浓的亲情。读到细微处,不由得为之感动不已。
这就是艺术的力量,人间天伦的力量。刘学刚有一颗善解人意,体察生命本真的心灵。即使他写一些旁观指涉,具象博大的事物,也能够体现出一种温善之情。如他的《我这样歌唱》《汶河》等文字,都有一种强烈的现场感。以“我在”的方式,把家乡写得活色生香,令人向往不已。相信读到的人会有所顿悟和喜悦的。
对于心怀素朴,功利消淡的写作者来说:写作不是为了求得什么,穿透和抵达什么,只是为了一种记录,对个人生命和思想的说出。刘学刚的散文写作让我觉得了一种安静,无所欲求的那种。这更使得他的散文有了一种平静的深入的力量。还需要说的是:刘学刚的散文有些地方过于矫情了些,这大致是他对笔下的过分热爱的缘故吧。最后要说的是,刘学刚的这本表象和内里都很诚实的乡村散文集《守望》就要面世了,以上的这些话,就算是对他的一种祝福和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