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终于闭上了那空洞一样无神的双眼。那幼稚的脸蛋第一次这样舒展,这样美丽。 老光棍得财,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注视着一个生命悄然消失。那温热的,柔软的躯体渐渐变得冰凉和僵硬。他真的悲哀起来,望望五月的天空,依然是星光灿烂。这是真的吗?一个人的死真的象吹灯一样简单,这样坦然? 小女孩出现的时候,是去年初冬的一个集日,大清早赶集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坐在集市的一角,穿着厚厚的干净的棉衣,木然地啃一块饼干。身后一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大包袱被人解开,露出几件干净的衣裳和一个奶瓶。奶瓶里放着一张崭新的十面额的人民币。没人知道是哪儿的孩子,细细的双腿象根烧火棍,好心的人们上前一抱,才知道这孩子不仅傻,下肢软软的,象在风中摆动的树枝……于是人们只是不断地围上来观看,不住地议论,尽管有人留下了点吃食,最后是带着满脸的可怜离去。 过了几天,人们惊异地发现:得财这个好吃懒做的老光棍收养了她。吃斋念佛的老奶奶们不住地叹息:“这个指望着偷鸡摸狗吃饭的东西,是看上孩子的买命钱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再把孩子扔了的。唉,造孽啊造孽!” 不过这次她们可看错了。 渡过了严寒的冬天。得财一直抱着小女孩赶集,从每一个摊子上走过,伸着黑呼呼的手不住地说:“可怜可怜这孩子,赞助,赞助!”那神情不俾不伉的,哪个摊主倒也没说个“不”字。得财,便也能常呡几口老烧。小女孩的脸色也一天天红润起来。 小青年们戏说:“得财,有了饭碗。” 见怪不怪,一时也平静了些日子。 天有不测风云。小女孩的体质本来就弱,得财又是个单身的老爷们儿,看不出孩子是伤风感冒身体不适,看着没精神了几天,就死了。这是得财唯一的相依相伴的人,她的死,痛得得财心痛。他一夜没睡,给小女孩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梳了小辫,还用一块红纸涂了小姑娘的腮和小小的嘴唇。小女孩更加漂亮起来,静静的让得财看过来,看过去,象个听话的布娃娃。 二百五十个日子,人们从心里感动。感动得财给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的爱心。邻里们看到得财伤心得失神落魄的样子,也不觉难受起来。好几位大婶忍不住前来劝解:“你还指望她养老送终?人已死了,天又热,及早埋了吧。入土为安嘛!”得财更加难过起来,哭着说:“唉,闹了半天,孩子这玩艺是越拉扯越亲,这大半年来,真的感觉是自己女儿一样……她这一走,真是……真是闪得人……唉,真有灵,谁会照顾她啊?我倒想:给她结一门阴亲,我也安心……” 一席话,感动得四座落泪。这话,不知怎么的也象长了翅膀。其实,在乡间人们心理上总信奉老祖宗成双成对的遗训,说是孤坟不吉。未婚夭亡的男孩,出于父母、亲人的牵挂和思念,总是千方百计地给他成一门阴亲。也好让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成家立业。但阴间也是男多女少,听到此消息的人立刻便闻风而动,一天的时间就来了四位提亲的。面对这不成年的女孩大有你争我夺之势。最后只好以金钱为优势力争。一位十四岁被车撞死的男孩的父亲,以二万元的聘礼占了上风。得财便把小女孩的尸体嫁了出去…… 嫁了女儿,得财从精神和物质上都有了改头换面,焕然一新的感觉,好事的人正给他介绍老伴。人们在感叹之余,却不觉恍然大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