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

    果果喜欢无花果，只是因为他的一时懊丧、烦乱的心情。

别人喜欢无花果是因为那香甜可口的果实，可果果喜欢上无花果仅仅是因为类似于无花果希望。那希望在他心里是渺茫的，却又满怀期待 。

果果是一个按部就班、不干出格的事、不做出头鸟、兢兢业业，却又活力不足、稍显消极的本分人。

果果曾经在一个科室干业务员，果果干得业务是加班最多、事物十分繁琐的一项业务，他一干就是五年，任劳任怨。日子平平淡淡，生活捉襟见肘，既没有什么荣誉，也无什么表彰，多得只是加班加点。果果曾经的踌躇满志，渐渐有些消沉。每年的考核、评先树优，果果都在期盼，也许今年能有所改变吧。生活却一直慢条斯理，像在和他开着玩笑。

当这一切司空见惯的时候，终于，果果又换了个岗位了，是领导身边的文字秘书。这秘书工作又让他殚精竭虑5年。

曾经刚刚走上这个岗位的时候，同事们揶揄，果果同志啊，你很快就可以登堂入室了，一人之下啊。但真正开始工作，他就得出了结论，生活的每一点闲暇时光几乎都被工作占据，领导今天要安排在这，明天要安排那。周六、周日要提前恭迎，领导来的时间不定，或者早早来转一圈，或者一天也不来。工作就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锯，拉来拉去，唯独没有火花。自己职责氛围的，无可厚非，不得不干。与自己沾边的，自己好说话，不小心就成了自己的活。更有甚者，与自己好不相干的，领导安排，也脱不了干系。

记得，曾经有个关于什么计生方面的会，本有分管科室，却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汇报，成了果果的工作。果果东拼西凑，终于有了成形的东西，熬夜费脑子的东西。终于还是被否定。

还有一次，是一个全系统的年终会议，本来材料是分工的。材料汇总、大的典型材料由果果负责。但是，一个部门负责材料的就是往外推，果果碍于面子，也难于推辞，最终还是果果自己写了三块，果果熬了两个通宵。念稿子的，知道稿子是否用心，知道稿子是好是孬，但看热闹的有谁能解其中味道。果果的苦和累只有果果自己最明白，其实领导也是知道的，但多数时候还是漠视了。

性格决定命运。果果是个无神论者，曾经对宿命论嗤之以鼻，但生活真正慢慢漂白他的激情时，他也迷茫了。终于调换了科室，可以说是离领导最近，有发展前途的一个岗位。人挪活吗。果果走上了现在的岗位，扎实肯干、兢兢业业一如既往，本可以是前途光明的。而果果呢，仕途敬而远之、职称论资排辈，工作是更累了，但生活依旧是一弯死水没有改变。

刚刚走上岗位时，新任的领导喜欢唱歌，专门装配了一件歌唱室。每每领导喝点酒来了兴致，就一直唱，并且还要找上这个，叫来那个。下通知的活，是要果果来的。有几个领导的亲枝近派是少不了的，另外的要果果做工作。劝这个，找那个，陪着笑脸。领导往往会说，找某某过来。听惯了唯唯诺诺，他很少知道别人希望有自己的闲暇空间。

其实，每一次，果果做得很多，要下通知。要保证随叫随到。果果不会唱歌，也不愿意听那些呕哑嘲哳的嘶吼，他总是默默地在角落里，或者去倒水、或者去调调音响、或者去买些唱歌需要的电池、话筒什么的。有几次，几个陪着唱歌的住单身宿舍，歌都唱到一两点钟，果果又主动给他们提了几暖瓶。同事们都觉得果果是个能干活的好人。每年，单位都有一个组织考察，那一年，果果刚到这个科的那一年。负责组织投票的领导，曾经鼓励果果：你今年还不是定向干部，你看投你票的还不少呢。小伙子，努力啊。活不会白干，汗不会白流。

在高局长即将离开单位时，果果请假动了一个小手术。那几天，他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还要挂着吊瓶，于是思想便信马游缰、千丝万绪。果果而立之年已过，该是成家立业了，但他却工作一事无成，女朋友也是浅尝即散。一个人在家里寂寥落寞的时候，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有对自己过于挑剔的自责，有无颜面对宾朋的自愧，无论如何也不能拥有自信。这时他想起了喜欢的芸，房子成了他们结合不可逾越的天堑；他也曾倾心于琳，琳父母亮了黄牌，最终以自己出局告终；那个一见钟情的菁，关于社会地位、关于经济实力，他明白那是一个无法跨越的一道门槛。他曾悲情地认可了北岛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每每一时气急，对于不合理，他也快意恩仇，过后却又追悔不已。江山已定，他本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安居乐业的，但因为年少无知，一步步走错。伤了茹的心，茹和他是同行，别人的眼里他们是相配的。果果却以喜欢为标准，而且依旧不会转弯。“错、错、错”，他想起了陆游的《钗头凤》，该该该，他懊恼着，陷进了自愧里。婚姻变得深不可测，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于年龄早已该是孩子满地跑的人了，但果果却依旧孑然一身。

为了婚姻他几乎愿意到另一星球去，多想找一个世外桃源。那一天坐公共汽车，果果为难了一路，他支支吾吾的无法回答同学的问题，“你现在孩子多大了，十年多没见你了，你现在住在市里吗”，从同学和一位老太太的谈话中，果果听出了那位老太太也是他的老乡，是他另一位同学的母亲，他不知是否该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他怕讲到他尴尬的问题。同学一边和他搭讪，一边抱起玩闹的孩子，而果果也窘迫到了极致，仿佛自己脱光了衣服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心里抱怨着，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呢？。

……“果，起来吃饭了”。他正思绪万千的时候，母亲叫他了，“单位催你上班了，说是有些稿子等着你去完成呢”。

身体虽有些虚弱，他也顾不了了，他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因为这次高局长的调动“增光添彩”，希望自己能走点终南捷径。高局长曾经承诺的，他会在自己离任前安排好自己的。象无花果一样他并没有希望多么灿烂的花，但他希望自己的努力有所收获。果果这样想着，望着他那株已经因为手术期间无人照管被冻干瘪了无花果树想着。果果还是抱着希望的，“不用担心的”，被找烦了的高局长曾这么对他讲过的，你安心工作就行了。对这个甚嚣尘上的社会，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不满，但对于这个社会的各种潜规则他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就自己那几个死工资，难道自己也该走动一下吗？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走动，父母也都是些工薪族，而且都是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出来，更是帮不上他什么忙，他总觉得自己夜以继日、殚精竭虑、兢兢业业的工作领导是不会不考虑的。母亲不喜欢那花，所以自己动手术这段时间和卧床的时间。母亲是没时间给果果照顾花的，传统的父母是不会关心儿子的喜好的。

“祝你新婚快乐”，果果上班侯的第一件事就是缴了一张红色罚款单。“……原来，确实有些对不住了？”，果也很不好意思，他知道那次的误会是因为她气急之下的莽撞之举，她不会蓄谋已久去打自己的，只是因为好事者的撺掇，看着一身红妆的新娘子，他心里有的也只有祝福了。

去和领导销假，领导关心地的说“虽然来了，但工作要歇息着干”。他明白身体是本钱，可他的工作没人能帮的上的，果果觉得自己就是一辆上了路的列车，中途不管如何维修，路是一里也少不了的，休息只有等到淘汰的那一天。果果老早就希望领导的调动给他带来希望，能让他“衣锦还乡”，自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经营自己爱好，作出一番成绩。他知道高局长调动就在眼前，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又重复了自己的要求：“高局长，您也许就要从这里调走了，你可要对王所长说说啊，我的年龄不小了，我不想长久在这边飘着了，那边的工作成绩不好落实！”果果知道这对领导不算难事，别的单位也有这样的先例，果果的单位只是高局长领导下的一个下属单位，只要努力他会有个妥善的安置的。有了精心的耕耘和料理，无花果结出丰硕的果实是没有问题的，到那时自己的成绩也就指日可待了，媳妇的问题也许会迎刃而解的。这是他一直谨慎小心与领导交往，任劳任怨工作的一种希望。高局长的承诺他并不放心，但没有别的办法。看着与自己境遇相同的人有了适当的安置，他曾不平衡，领导也每每这个时候会安慰他，讲出一些头头是道的理由，并且给他承诺让他安心工作。

“不用担心，我们调任了，你安排不好也不是我们脸上的光啊”，领导又承诺了。”

果果走出领导的办公室，院子里他似乎感觉到异乎寻常的一种气氛，财务室门前一时竟停了十多辆车，十多个人，刚上班时还没有的事。刚从领导办公室退出来，一会的功夫，竟门庭若市了。

“难道，高局长真的要走……“，一时间，他也不知所措地激动起来，难道没黑没白地日子结束了吗？难道……果果很激动？他又返回高局长的办公室。高局长正在接电话，是上级通知他调任的通知，说一会儿领导会来谈话。

他不知是如何走出局长办公室的，但他知道自己的无花果梦是又一次落空了。“他正思绪混乱的时候”，老婶给他打来电话，要他主动和介绍的筱多接触，女孩子矜持一些，男孩子要主动……，老婶不厌其烦的，仿佛他已经缘定此处了。其实，他们也只见过一面，而且筱不冷不热的，与她家人的热情迥然不同。“嗯，啊”，他敷衍着，他何尝不想得成正果呢。听婶介绍的时候，他的心早就愿意了一半，但筱的不冷不热让他的心也也凉了。一只本来就没有上足弦的钟，跳动也有忧患，他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真是祸不单行，自己正为工作心烦意乱的时候，婶偏偏打来这样的电话，让他更是心乱如麻。“果，那件事，我办不成了，你真出力了”，话没有听完，果果如万里江心翻了船，眼眶眶里一股潮热，湿湿的。“老王啊，你送来的果果真是个能干的同志啊，你可要好好安排他啊，安排不好，我可要找你的”，果果早已忘记了高局长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王所长意味深长的说“果果，你还要下基层锻炼，……”。果果茫然了，自己不甘心就这么靠日子、熬时候、赚取那份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死工资，本想通过这次借调工作能上个层次，可自己却和自己家那盆无花果惊人的相似，不知自己没有下功夫、还是自己的运气不好，他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办成的事，到他这里却如此不走运。

“妈，我的无花果你怎么扔了”，果果带着哭腔声嘶力竭，这是他几年来少有的伤心。

“你总是忙啊忙，成天也不知忙了些什么，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说不上个媳妇，家里乱的都快成猪圈了，也没人收拾，养花种草的谁给你拾掇？”母亲连珠炮样的数落着果果。

“马无夜草不肥”，这曾是一位老农饶有兴味的教诲，自己没有悉心照料好那株无花果，有什么理由人让它出人意料得成正果呢？其实让领导赏识也该是采取多种方式的……

“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筱的手机早已关了机，一切仿佛和他开着玩笑，终于有时间好好约她了，却又不知道她在哪里！

果果等待着，坚持不懈的努力着，期待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幸福。

也许，果果还会养一棵无花果树。只是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