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同龄人恐怕都有一个共同的情结——小人书。 小人书学名连环画,但我们当时鲜有这样称呼的。她叫得最响亮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小书。小书确实小,一般多为六十四开本,只有巴掌大小,以线描画为主。题材相当广泛,有的取材于古典或现代文学名著,也有的直接反映现实生活,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物形象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可谓图文并茂。

    我的童年,正是文革闹腾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充斥于文化领域的只有几部样板戏,既单调又乏味,咿咿呀呀地唱,看的次数多了,渐渐生出《社戏》里少年鲁迅看老旦唱戏时的感觉。倒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书,给我们带来了数不尽的快乐和忧伤。

    上世纪六十年代,收音机在农村绝对是奢侈品,更不用说现在早已走入寻常百姓家的电视和电脑了。加上经年累月的阶级斗争,搞得人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文化领域一片贫瘠。倘谁家里有一本小人书,那诱惑力可想而知。获取的途径不一而足,最好是互通有无,这种方法成功率最高。倘囊中羞涩,便采取死磨硬靠式,讨好献媚式,口头许愿式,总之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凭借这股儿劲,我先后看完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封神榜》、《说岳》、《聊斋故事》、《51号兵站》、《小英雄雨来》、《鸡毛信》、《白蛇传》、《逼上梁山》、《东郭先生》等几十本小书,有的看了不知多少遍,里面的一些画面至今还时常浮现在脑海里。

    要说过足了小书瘾,还是在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教室就在我老家的那条悠长的胡同里,老师只有一个,姓徐,我自家的一位大娘。每年麦子黄了杆儿,父辈们忙碌着收割的时候,我们一帮小家伙也变得不安分起来。时常撺掇着老师,让我们上活动课的时候到坡里帮生产队里拾麦子。每每这时,老师总是顺应民意,欣然应允,带领我们一路高歌,来到田野。小伙伴们争先恐后,各显神通。很多同学被麦秸划破了手,但我们没有一个叫苦的。因为我们心中都有一个梦,一来拾了麦子可以让母亲烙饼吃,二来卖了钱还可以买小书看。为了调动我们的积极性,老师在每次劳动结束时,都要称一下我们的战利品,然后登记造册。小麦出售以后,先扣除一部分作为买小书的基金,剩余的按劳分配。终于有一天,攒足了钱,老师带着我们几个班委的同学来到镇上的书店。这是我第一次上书店,书店的货架上密匝匝摆满了小人书,这时我真的希望自己再长出几只眼睛来。一番精挑细选之后,书店老板把我们选中的几十本小书打捆装包,老师付了钱。然后我们一帮小家伙抬着书,一路欢声笑语,惹得行人驻足观望。特别是路旁游玩的小孩,都用攫取的目光,盯着我们的小书。我们越发显得神气起来。再以后,每天下午第三节课外阅读时间,我们便泡在小书的世界里,如痴如醉。每每回忆起来,众多的历史典故,民间传说,都是在那段时间溜进了我的肚子里,一直滋养和影响着我。

    每每和家人聊起小书,都会惹得他们数落一番。此事源于我的一次走失。大概是在四五岁的时候,我听信了本家一个大我两岁的叔叔的蛊惑,和他结伴到了一个离我们村几十里远的村子里,叔叔说,村子里住着他的四姨,他四姨的橱里满满的都是小书。直到今天,我脑海里依然清晰地记着当时的画面——一群男男女女围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问我们从哪里来,要找谁家。小叔叔本来就懦弱,加上这么多陌生的人围着,越发窘迫起来,吓得说不出话。此时我才明白,说得天花乱坠的小叔,连他姨家的门都摸不着。我们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心里不免恐慌起来。此时天已过了晌午,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我本能的意识到,这样拖下去不会有结果的。我拽着小叔,迅速离开了那里。回家的路上,我们迷失了方向。正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路标映入我的眼帘,那是一条废弃了的古河堤,翻过河堤,就到了我的三姑家里。这条路,奶奶领我走了不知多少次。三姑怕家里人担心,用手推车把我们俩送回了家。此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回到家里才知道,父亲和母亲找了我整整一天,跑遍了附近十几个村子。我回家的时候,父母还在外面找我。

    在传媒高度发达的今天,小人书已做为一种收藏品,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因小书而走失这段往事,却越发清晰起来。尤其是在我有了儿子以后,每逢儿子回家晚了,我心急如焚的时候,就想起我走失的事,那时,父母的心里不知该是多么的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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