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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砾场上的音乐家

即使在那荒凉而丑陋的瓦砾场上,也总有一些美丽和欢乐在瓦砾缝隙间顽强地生存,固执地扩张。

清晨,我外出散步,经过围墙外的这堆瓦砾时,总会听到各种美妙的声音。也许这些声音,在百花园中更为生动,但是,我不曾发觉——美丽总是需要对比的。相反,在这片建筑垃圾堆上,我倒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魅力所在。各种虫儿的声音,此起彼伏,勃发着一种生命的活力。我常常蹲下来,在砖石缝中,悄悄地寻觅那些可爱的小精灵。于是,我常常发现长触角的蟋蟀欢跳的英姿,也能欣赏到蚯蚓忙碌的身影。蚯蚓能发出美妙的声音吗?我相信世间的任何生命都有弹奏属于自己的音乐的权利和自由,有时候,音乐不单单是用耳朵听的。

不去打扰它们吧!清晨的瓦砾场是属于它们的。它们使这片丑陋的瓦立场拥有了美丽,也诞生了欢乐。能够盛开在丑陋上的美丽,更为生动;能够扎根在荒凉上的欢乐,更为深沉。

这些天,就在这瓦砾场旁边,出现了一个戴墨镜的老人。他一手拄着一根拐杖,一手提着一把二胡,一坐下来,便拉动手中的弦,他拉得那么投入,那么富有感情。于是,一曲曲美妙的音章就缓缓地在这片瓦砾场上流淌。

原本老人是在街口的,也许是因为影响了市容,就被驱逐了。三番五次地被驱逐,终于到了这片荒凉的瓦立场,便安定下来。在老人的面前,摆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有些许零钱。但是,这绝不是一个乞讨者。好多天了,我从没有看见他向任何人伸手乞讨过一份钱。他只是在不停地舞动着手中的拉弦。听吧,柔和处,如杨柳扶风;刚烈时,似金戈铁马。这是一个卖艺为生的老人,而且还是一个盲人。因为他的存在,这条街道上,从早到晚,便会跳跃着美丽的音符,泼泼洒洒,充满了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音乐的熏陶,许多人的脸上都挂着甜甜的微笑。这条原本冷漠的街道一下子柔和了很多。

看到他,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瞎子阿丙,聋了耳朵的贝多芬。为什么那些伟大的音乐家,总是身体上有缺陷?也许正是由于这些缺陷,在阻断了了他们与外界的部分交流之后,却促使他们内心深处始终涌动着对于生命最本真、最原始的律动的感应,因此他们更能捕捉那些最纯净的乐符,将旋律演绎成一种永恒的感动,直达我们灵魂的深处。我觉得,这已经超越了音乐的范畴,而成为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和渴慕。闲暇时候,我总是喜欢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看他娴熟的姿势,听着那些纯净的音乐,简直是一种绝妙的享受。一曲完毕,我除了拍几下掌外,总是悄悄地放下一些零钱。

渐渐地,他也注意到了我。我来了,他总是微微向我一点头。他是一个盲人。怎么会如此清晰而迅速地发现我呢?我问他时,他总是一笑:“我听得见你的脚步声。你的脚步轻盈而缓慢,你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

一天黄昏,我又与男朋友吵了一架,心情很是糟糕。我气冲冲地跑到了大街上,接着就听到了那些美妙的音乐。他还在那儿,周围已经没有一个听众。街道上的人对他早已习以为常。那天,他拉的是《化蝶》,缠绵的旋律,将我的心牵拉得酸酸的。

“怎么了,闺女?”他停下手中的弦,悄然问我,“听得出,你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有些消沉。”我不禁有些惊讶,他怎么觉察出来的。“今天你的脚步是沉重而快速的,对,今天你可能遇上不顺心的事情。和我说说,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好了。”这些天来,我和他熟识了,常常与他攀谈,他是一个很健谈的老人,很是豁达乐观。今天,我却是没有心情。我没有吭声。“你是不是和你的男朋友闹别扭了?瞧我这张嘴,不说好话。该打该打。”看到他那样子,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听了我对于男友和生活的控诉之后,沉声对我说:“我想对你讲一个故事。那是一个爱好音乐的男孩,有着非凡的天赋。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同样喜欢音乐的女孩。他们相爱了,最后就生活在了一起,他们度过了生命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可是,后来,因为一件小事情,他们吵了一架,吵得很凶。女孩一气之下就跑了出去,男孩没有立刻跟出去追赶。他以为女孩生完气后,就会回来。谁知道,她再也没有回来。你知道,那个年月,兵荒马乱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男孩悔恨极了,就出去找这个女孩。他跑了好多城市,一路上吃了很多苦,还被土匪打瞎了眼睛。就这样,四十多年来,他到处流浪,通过拉琴,维持生活。他坚信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个女孩。无论那个女孩怎么样了,他就是希望能够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那么,你就是……”

“是的,我就是那个到处寻找爱人的男孩。四十多年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孩也早已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但是我相信,我的爱人一定在等着我去找她。于是,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在一个地方反复地拉她最喜欢的几首曲子。”

我的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难怪,在他的音乐中,我总能发现一些令人感动的要素。原来,这里面隐含着如此动人的故事。

“好好地爱一个人,不容易。可千万别让自己后悔。如果当时,我立刻追出去,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会悔恨一辈子……死不瞑目。”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桔红色的阳光映照在老人的身上。

“回去吧!别让自己的爱人为自己担心。莫到失去了,才发觉它的珍贵。”说完这句话,老人缓缓地站起来,拄着拐杖,随着“嗒嗒”的声音,慢慢消失在渐渐苍茫的夜色中。

我转身向家中走去。远远的就听见,男友焦急地呼唤我的声音。我快步走了过去。

第二天,我想去向老人说一声“谢谢”。但是,瓦砾场旁已经没有了那美妙的音乐,只有风吹木叶摇落的声音。

他一定是又开始了那无边的流浪。衷心祝愿这位流浪的老音乐家能够早日找回自己的爱人。

站在晨风中,忽然间,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最珍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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