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水曲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人们总是习惯地把故乡的山山水水冠以母亲的称谓。潍河就是奔流在昌潍大地上的母亲河。
千百年来,潍河日夜流淌着的摇篮曲,滋润着两岸绵延数百公里的土地,哺育着无数纯朴善良而富有智慧的人民。同时也向我们展示着一幅幅生动鲜活的历史画卷。
世世代代喝潍河的水长大的人民,在血脉中汩汩流淌着的是潍河的灵魂精魄。
我们已血脉相连。

潍河是潍坊境内的第一大河。《水经》云:“水出琅琊箕县(今山东莒县)之潍山。”因此而得名。《淮南子》中对潍山的山名也做了详尽的说明:“潍山,曰箕屋山,曰复舟山,盖一山三名也。”《汉书》中则将潍写作淮,俗称淮河。据清乾隆年间的《莱州府志》记载:“淮河即潍水。”由此,潍河之名便最终确定了下来。
潍水之名已定,和潍水有关的地名也相继确定。潍水冲积的平原称之为昌潍平原,潍水流经的其中西面的一个县称之为潍县(现在的寒亭),潍水之东的县称为昌邑(虽不敢十分肯定其中命名的先后,但是其中肯定有莫大的关联)。
任何一条河流,都是一条纽带。她串联起的不仅仅是地理的概念,还有时间的概念——历史。一条河流串起的那段沉甸甸的历史,比史官手中的卷轶更多了份厚重和真实,同时也更多了份沧桑和悲凉。
历史上的潍河留给我们的并不仅仅是辉煌,更多时候是这种沧桑和悲凉,甚至是痛苦和灾难。
历史上的潍河桀骜不驯,十年九害,是有名的“坏河”,两岸人民在享受着潍河水的滋润的同时,也深受其害。
还不止这些。人祸往往比天灾给人民带来更深重的灾难。最大的人祸就是战争。《史记•淮阴侯列传》中就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描写:“齐王广、龙且并军与信(即淮阴侯韩信)战,未合。……遂战,与信夹潍水陈。韩信乃夜令人为万馀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详不胜,还走。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这就是著名的潍水大战。这一战奠定了汉王朝在山东乃至整个东方的根基。透过这短短的文字,政治家看到的是历史人物的雄才伟略和战争的深远影响,军事学家看到的是一次欲擒故纵、各个击破的著名战例。而作为一个吃潍河水长大的人看到的、听到的却是被铁蹄践踏的土地,被鲜血染红的河水,孤儿的哭声,母亲的眼泪,先祖们流离失所的灾难。潍水在哀泣,历史在哀泣。辉煌从来都是属于史官笔下的王侯将相,而苦难却往往由在史书上看不到出场的人民来承受。潜藏在史官笔端的历史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人类从产生社会的那一天起,就与战争相伴相随。让我们将目光放得更远,你会发现这种灾难不断在潍水边上演。
潍水北段向西不足十公里,就是昌邑县城。春秋战国时代的昌邑属于纪国。那时称之为鄑城。后齐国灭纪国,改名都昌。都昌城为“三齐巨邑”,为齐国之七十二城之一。《晏子春秋》中曾有记载:“景公封晏子以都昌,辞不受。”晏子固辞不受,我揣测一方面是因为此人不计名利,一心为国;一方面也许便是不敢接受,因为他深知这座城对于齐国的重要性。既然是三齐巨邑,在燕国大将乐毅征伐齐国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潍水就见证了这座古城丛兴盛到沦亡,再由沦亡到收复的曲折历程。
一位诗人面对这种无休止的纷争,用洪钟大吕之声,表达了自己的感慨和愤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振聋发聩的声音穿越时空,洒落在今天的河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丝儿影子。
历史不再重演,苦难只属于过去。
今天的潍水奏响的和平之曲、幸福之曲,这才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这种声音更深沉,更绵远,更让人痴迷和激动。
改变这一切的就是在过去的史书上见不到一丁点记录的人民。解放后的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战天,斗地,疏河,挖渠。来自昌邑、高密、安丘和潍县(现寒亭)四县的十三万民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铸就了一条长达2.9公里的大坝,将潍河拦腰截断,圈成山东省最大的水库——峡山水库。驯服了坏河,还潍河以清白,让其变成一条造福人民的幸福之河。
历史永远记住了这些改写历史的人。
新的历史由人民来书写。
二 
提到潍河就不能不提到峡山。一方面是因为那座改变潍水、造福人民的峡山水库就以峡山为天然屏障修筑而成。那座山东省最大的水库就冠以了“峡山”的称谓。退一步讲,即使没有这座水库,和潍水相依相伴的峡山也绝对当得起浓墨重彩。
山河,河山,早已经成为了一种生命的整体。既然是生命,就一定是血脉相连。有了河,怎么会没有山呢?神奇的造物主从来就不会让人失望。潍水冲积的是广袤的昌潍平原,一马平川,坦荡如砥。美则美矣,但是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单调,有些平直。在这片平原当中,如果有几座不大也不小的山峰突兀而起,猛然间,出现在你面前,实在是让人惊奇,让人震撼。而峡山就是这些山峰中最清秀脱俗的一座。
峡山海拔高度仅仅一百七十多米,放眼中国,这实在算山中的矮子。但山不在高,能够打动人的往往是一种气质,一种精神。泰山之所以为五岳之首,绝不是因为它的高度,而是因为的它的精神内涵,因为它的磅礴气质。于是,无数人对它顶礼膜拜——古代的帝王,多次在泰山举行封禅大礼;数不清的文人墨客在泰山留下了难以计数的赞美的诗文碑刻。“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质影响了一代代勇攀高峰的中国人。在中国人的眼中,泰山已经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衡量意志的标尺,一种征服自然的信念,一种支撑世界的理想。峡山折服我们的也不是高度,同样也是一种气质。这种气质造就了峡山,也影响了我们。
登上峡山,向四周极目远眺,三面平原,浩茫无边;一面汪洋,微波不兴。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牵绊,尽可以实实在在的将脚下的这寻常世界看个究竟。你不得不倾心于这种开阔磅礴的气象中。
周围是开阔的,而峡山本身却是精巧的。峡山集这两种相对的气质于一身,实在不能不说是奇迹。细观峡山,只见此山古木参天,怪石嶙峋。特别是顶峰嵚崎险峻之处,竟有一座天然水池,泉水涔涔,清澈不溢,古人将其称为“云眼”,惊为“仙池”。兼之,“上有岫吐云即雨,又有‘仙洞’数处,极尽幽旷奇崛之观”(清乾隆年间《昌邑县志》语)。这些神奇而精致的安排为峡山笼上了一层神秘的浓雾。在这些所谓的“仙洞”中,竟有一座“刘祖”洞。刘祖,就是明代开国元勋刘伯温。传说,功成名就之后,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文人,选择了峡山作为自己修炼成仙之地。民间传说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刘伯温更将峡山带入一种亦真亦幻的境界。
也许造物主还嫌不够,又在峡山之东不足百米安插了一一座百余米的鞋山。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鞋山和斜山(峡山俗称)竟是同音。同音,自然奏响的便是同一个音符。两山合力,筑成一道天然堤坝,阻拦着浩浩荡荡而来的潍河之水。这里是峡山水库的北岸。飞架两山之间的是峡山水库泄洪闸。闸门开启,飞流直下,如数十条白练悬挂其中。这才是最神奇的所在。这种神奇比起峡山本身的神奇,比起刘伯温的神奇显得更亲切和朴实。
驯服了的潍河,乖乖地变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福河,向北缓缓流淌。跟着这条福河,驱车一路向北。
山的画卷继续展开,历史的书写远远没有停止。
车窗外,宋太祖赵匡胤的兵马曾经驻留的太祖山驶过了。无数铁蹄溅起的是滚滚狼烟早已消散,清澈明净的天空就像潍河水已经看不到一丝渣滓。太祖山后的惺惺村(此地曾有陨石坠落)的称谓也取代了太祖,太祖山也就变成了惺惺山。这是人民的选择,也是历史的选择。
车窗外,汉代博陆侯霍光的采地——博陆山驶过了。这位权倾一时的一代显贵,也早已是过眼烟云。形如卧驴的山,也有了驴山子这样的俗称。现在这里出产的皮薄汁多的山阴大梨,闻名遐迩。这是潍水结出的又一丰硕果实。
车窗外,状如青龙的青龙山,驶过了。麻姑采药治病救人的神话传说注定又给潍河添上美好而神秘的一笔,从山顶流淌下的晨泉也和潍河一脉相通。
车窗外,赤眉军驻扎过的青山驶过了。最有忍耐力的中国农民也曾经在这里发出了像潍水一样深沉而可怕的怒吼。
…………
这是片神奇的土地。这片潍水滋润下的土地,曾经像大山一样饱受蹂躏而不声不响,也曾经像潍河一样掀起狂涛巨浪。
而今天,这片土地上书写下的是神奇和富饶。
这一切都是潍河的恩赐,更是人民的创造。
        三
一条河流的历史,同时也可以看作是人与河流斗争的历史。水能载舟,是人的胜利;水,亦能覆舟,那是水的胜利。人要想在和水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就得利用各种工具和手段。
桥,从诞生那一天起,注定就是人征服河流的利器。一桥飞架两岸,天堑变通途。自从有了桥,人类逐渐摆脱了水的束缚。这是人的创造,同时桥也成就了人。赵州桥永远和李春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原本平凡的工匠,因为桥的巍然存在,而千古流芳。这远比史官之笔来得更实在和真切。这就是真实的历史。历史就是从来鲜活在一个个真实的情景中。这情景也许就是简简单单的东西,比如桥。
潍河上同样也少不了桥。
一条条宽阔的国道和省道从潍河上穿过,走向全国各地,让这一切变得顺畅的无疑是桥。邻近昌邑城,在潍河上就飞架着三座并排的桥,彼此相隔最近不足百米。这三座桥自北向南,分别代表着三个时代。这三座桥,以平静的目光印证了潍河由贫穷到辉煌的历史进程。
历史在这里浓缩,脚步从这里迈向未来。
最北面的一座桥,是一座很矮小的石桥。这座桥修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那个连吃饭都困难的年代,修建这样一座桥已相当不易。这座历经半个多世纪洗礼的石桥,现在正在静静的仰视着南面那座高大的水泥桥。这座潍河大桥,修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经拥有过无比辉煌与骄傲的经历。它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一路走来,建立了无数功勋。 
现在,它也远远地仰慕着最南边的新大桥的风姿:挺拔、高傲、坚韧,似一条巨龙横跨潍水两岸。那是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桥。从这座最新的特大桥上,新时代的脚步早已踏出,而且踏得实实在在、从从容容。
三座桥,就是三座高耸的丰碑,坦诚地呈现在我们面前,诉说着历史的变迁。
三座桥,组成了排列的琴键,弹奏着属于各自时代的最强音。能够奏响这些琴键的便是历史,便是创造历史的人。
看到这些被赋予生命个体的桥,我想到了一个人。他不同于李春,不是这些桥的建设者和设计者。但他曾经建造过另一种类型的桥。那是精神之桥,给人类带来希望的精神之桥。他是一个文人,为人民在精神领域中建立了一座座不朽的“桥”。他就诞生在潍水岸边。他的生命注定要和桥结缘。他执导了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第一部故事片《桥》。他就是王滨。他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第一代导演的杰出代表。他和水华共同执导《白毛女》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他和汤晓丹共同执导的《怒海轻骑》是我国第一部反映海军生活的影片。这个喝潍河水长大的优秀儿子在文化领域创造了历史。
历史当然不会忘记创造历史的每一个人。不管你是平凡,或者伟大。因为历史绝不仅仅是陈列在历史博物馆里的典章,而是一个个被永远铭刻的事实。这些事实是鲜活的生动的,有着炙热的生命和坦荡的情怀。 
现在,潍水养育着的无数勤劳和智慧的英雄儿女,正用自己的双手在各行各业和潍水一道正在创造着新的历史。
        四
海纳百川。河流的最终归宿就是大海。
潍河缓缓向北,纵贯整个潍坊大地,从昌邑下营镇流入渤海。
临近海洋,碧绿丰茂的农田变成了一望无垠的白色盐田。环境改变着人类,人类也改造着环境。
现代化的化工企业从这里兴起。新的时代,新的脚步。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脚步永远也不会停止。
在潍河入海口,一条条装备精良的客货船整装待发,一条条远洋捕捞渔船满载而归。“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人们要从这里驶向世界,奔向未来。
这里是潍河的终点,同时也是潍河新的起点。融入了大海的潍河正在更广阔的天地奏响更强劲的乐曲。这是一支交响乐,响亮,广阔,气势磅礴,富有朝气,永不停歇。
生命不止,这支乐曲就永远不会寂寞,永远不会单调。
这是人与自然共同创造的永远鲜活的美妙的乐章。这乐章响彻天地,震烁古今,伴随着迢远的未来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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