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代,最盼望的节日是过年,过年最高兴的时刻,不是吃团圆饭放鞭炮,而是到大街上去“唤灯笼喵”!每到腊月三十,家里的祖母、母亲都忙活着糊窗户贴画屛,然后是煎炸切拼作福礼,摆设祭祀供品,父亲忙活着挂年画、贴对联,老祖父这时候,慢腾腾地翻找出多年保存的旧灯笼,把旧灯笼的旧糊纸撕干净,将灯笼框擦拭干净,然后精心细致地重新裱糊上新买的粉红灯笼纸,把早已准备好的半截小蜡烛,插在灯笼底下的小钉子上,再亲自点着蜡烛试一试,感觉蜡烛安装正直,裱糊的粉红纸没有褶皱,才放心满意的招呼来孙子孙女,每个孩子发给一盏,教孩子们怎么呼喊“唤喵”,让孩子们懂得“唤喵”的传统意义。从长辈的口中孩子们逐渐懂得了,中国民族是一个农耕民族,老百姓新年要祈求的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要想农业丰收,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就必须要有猪羊满圈,骡马成群,积肥如山。只有猪羊满圈,积肥如山,才能做到粮果丰硕,只有牛马成群,精耕细耘,才可保证粮食丰收。猪羊牛马都是老天对百姓的恩赐,所以过年时,每家每户都在牛栏猪圈的门上贴上“六畜兴旺”“猪大自肥”“骡马成群”“积肥如山”的春联,猪圈牛栏的门旁还要挂上一个三角形的小香炉,上面燃上一柱香,以示对家庭对六畜兴旺的祈盼。当除夕夜幕降临后,每家每户必须要由孩伢幼童,挑着灯笼到大街上去对天呼喊“唤喵”,招唤猪羊牛马跟着孩童进入农家,这就是故乡的旧风俗,叫“唤喵”,因为要挑着灯笼,所以又叫“唤灯笼喵”。每个孩子都手提一盏灯笼,家里有几个孩子就要准备几盏灯笼。挑灯笼“唤喵”,“唤喵”没有男尊女卑,男孩女孩一视同仁,人手一盏灯笼。所以老人就把家藏的所有新旧灯笼统统找了出来。摆出来的有家中夜间常用的玻璃小方灯,也有新买的马灯,铁丝编制的八棱纸糊灯笼,还有古老陈旧的竹篾编制的鸭蛋形的圆灯,这些常年不用的旧灯笼,经过修整擦拭,点上蜡烛后,烛光闪烁跳动,更是古风古味,别具风采!真是灯笼一亮,喜气洋洋!“喵喵”一唤,羊跳马欢!孩童们“唤喵”的传统文化风俗,把春节欢庆快乐的气氛焕发的激情尽致。天刚煞黑,家中的男童女童就在家里坐不住了,急不可耐的孩子竖着耳朵,等待大街上的第一声呼喊。只要听到大街上一声:“喵来 — 哟!”各家的孩子就会不约而同地从各家大门口蜂涌而出,顿时大街上,挤满了兴高采烈的孩童,各自大街上展显自己的式样别致的新灯笼,都高兴地手舞足蹈,异口同声地齐呼:“喵来!喵来吆!”大街上“唤喵”的孩子,都是男孩找男孩聚堆,女孩找女孩聚堆,街南街北分为两个阵营,面对面的大声呼喊“喵来!喵来!喵来哟—”接着就是村东头的孩子对着村西头的孩子们遥相呼应,齐声狂呼“喵来!喵来 —,喵来哟!”唤喵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年夜的村庄里荡漾着的是欢乐和谐,吉庆安祥!“唤喵”的曲调原始旷野,纯朴激昂,乡土气味浓厚!孩子们比试是各自的嗓门大小和声音的持久度,热烈欢乐的童音汇成了一曲高吭悠扬的大合唱。满街摇晃闪烁的烛光,形成了一幅精彩的灯光夜景美丽画卷!“唤喵”的孩童们都是又蹦又跳,激情漾溢,“喵_ 来!”之音直冲云霄,震撼苍穹!这就是传统的农家之乐,这就是农民节日的抒怀狂欢!这是风调雨顺,农业丰收的预兆,这就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的象征。“唤喵”,不仅仅是农民百姓对苍天大自然,风调雨顺的祈求,是对六畜兴旺的期盼,也是人丁兴旺发达,社会和顺安宁一种体现。谁家有孩子们挑灯上街“唤喵”,就显示了这个家庭家境活力盛旺,朝气蓬勃,前景辉煌!有的男青年,也会抱着满月不久的娃娃,挑着灯笼到大街上转一圈,象征性的用小娃娃来呼唤引导猪羊牛马进入家门。通过年夜的“唤喵”,似乎给人一个启示,要想创造财富,创造幸福生活,就必须要有人口!人类唯有发展人口,繁衍后代,才能创造世界,改造世界,才能创造人类幸福!年夜的“唤喵”,没有重男轻女,男孩女孩都一样,都会发挥一样的作用,都可以呼唤美好,创造幸福的未来!孩子们“唤喵”时,也会造成意外,就是烧了灯笼。因为孩子们蹦蹦跳跳,把灯笼甩动摇晃,就难免造成蜡烛倾倒,引起灯笼着火。灯笼着火后,必然引起围观孩童们的一场哄笑。孩子苦丧着脸,提着破灯笼回家向老人汇报,老人们看到后,不打骂也不责备,只会“嘿嘿”一笑,嘴里说:“好啊,好啊!糊了好!胡了好!猪羊进圈,牛马入栏!胡了,胡了!好啊,好啊!”原来过年都要说吉利话,明明是孩子不小心,把灯笼着火了,却要把着火说成是“胡了”?“胡了”是打麻将的专用语言,意思是赢了!收了!真是过年好!“唤喵”好!“唤喵”一切都吉利!孩子们“唤喵”回家后,孩子还要挑着灯笼到猪圈牛栏里走一趟,象征把牛马猪羊也经领回了家,然后把草筛子端过来,敲一敲槽子,表示草料已备好,放心地饱餐一顿,大人这时就把大门内早准备好的一根木棍子,横放在大门口内,这叫“拦牛棍”,牛羊入栏,就不能让它再跑出去。有的孩子不懂事,“唤喵”回家后,直接挑着灯笼进了堂屋,马上就会遭到长辈的喝斥和白眼,因为把牛羊引到祭祀祖宗的厅堂中,是犯忌讳的!长辈们重视,孩子们热爱,“唤喵”就成了春节一项非常重要的文化活动。“唤喵”活动,也和其他事物一样,有他的兴起旺盛时代,也有他的衰竭没落时期。随着时代的发展,农业的耕种收割实现了机械化,骡马耕牛就成了家庭的多余之物,养猪养羊不是为了积肥攒粪,而是为了采毛吃肉。养猪饲牛进入了集约化时代,家畜家禽就退出了家庭养殖模式。从此农家再也不提六畜兴旺,对农家粪肥,是弃之不舍,用之嫌臭,对积肥如山更是讳莫如深。家畜家禽失去了原有的家庭地位,随着扒猪圈拆牛栏的所谓的“农村美化卫生”运动的狂热进行,几千年来的每家一牛几猪的农家养殖方式被彻底改变了。“六畜兴旺”“积肥如山”的春联也就俏然无声的从农家消踪灭迹了!“唤喵”的除夕乐趣也自然而然的失去了它的文化现实意义。进入七十、八十年代后,电视走进了农村家庭,融入了农民的文化生活。春节电视娱乐节目,夺走了孩子们的一切兴趣爱好,除夕夜晚的头等大事,成了全国人民共同观看春晚节目。“唤喵”这一传统文化活动就被遭到了冷落,直至被彻底的摈弃!现在四十岁左右的孩子还能回忆起“唤灯笼喵”的经历,三十岁之内的孩子就不知道除夕夜“唤喵”是怎么一回事了!中华民族传承了一千多年的历史文化活动,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里,消声灭迹,化为一缕历史青烟!到了今天除夕夜晚,禁止了鞭炮焰火,农村大街上不见了“唤喵”的烛光的闪烁晃动,没有了孩童们“唤喵”的呼喊欢笑,整个村庄是一片死寂沉沉!没有半点活力,没有一丝年味!经过一段深思后,我猛然醒悟,不禁发问:年味搞到哪里去了?这还算是民族文化传统吗?这还叫农民的节日吗?(撰稿 北孟镇大庄村焦洪茂)
记忆中的年味 | 唤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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