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之窗 高龙彬（1980—），山东昌邑人，北京师范大学史学博士，黑龙江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苏联东欧史研究会理事与黑龙江省哈尔滨历史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在《世界民族》、《中国社会科学报》等发表30余篇论文，其中3篇被《中国社会科学文摘》与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主要研究方向为俄国史（俄国侨民史与中俄关系史）、犹太史（犹太知识分子思想文化史与犹太人来华史）和东北史（东北近现代史与哈尔滨城市史）。 导 读 “闯关东”不仅是一部逃荒史，而且是一场淘金史。山东省昌邑市卜庄镇姜泊村的“五大功”是逃荒史和淘金史的结合，逐渐实现由逃荒到淘金的演变。功成玉钱庄是“五大功”的代表性产业，逐步成长为建国前我国四大私人银行之一。作为哈尔滨银行业的一部分，哈尔滨曾经见证了功成玉钱庄与功成银行的发展历程。然而，建国后功成银行迅速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不为人所知晓。一张经理名片、一副商号地图、一则报纸广告与一本工商名簿等钩沉了这段曾经的辉煌。
一、一张名片与功成玉钱庄功成玉银行经理名片张允庆名片大小为9.5X5厘米，竖排版，正面从右到左依次为“功成玉银行哈尔滨分行”、“张允庆”与“怡菴河北抚宁”，即张允庆字怡菴，河北抚宁人。菴同庵。功成玉银行，前身是功成玉钱庄，由姜德信于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在吉林城财神庙胡同创设。九一八事变后，1934年6月，功成玉钱庄改为功成玉银行；1938年12月，功成玉银行又改为功成银行。功成银行一直发展到1952年7月停业。1920年，功成玉银号在哈尔滨设立分号。这张名片应该在1934—1938年之间使用。
这张名片最初由哈尔滨宋兴文先生所收集，后其送给笔者。经“五大功”后人姜在亮介绍，笔者认识了张允庆的儿子张裕源。2018年4月23日，功成玉钱庄经理张怡庵的儿子张裕源来哈尔滨与笔者见面。笔者把张怡庵名片送给了张裕源，张裕源激动地说，“我仿佛再次握住了父亲的手”。这张名片最初打算捐赠给我的家乡昌邑市博物馆，作为一个历史的见证，但后来笔者感到赠送张裕源更能体现这张名片的价值。2019年，笔者到沈阳大帅府开会，会议期间到子张裕源家里拜访，他又讲，父母的墓地都不在了，这张名片是他及后人的唯一念想。张裕源、高峰与尉佳欢编写一本《张怡庵和他为之服务大半生的功成银行》。
二、一幅地图与功成玉钱庄1933年的《最新哈尔滨市街地图·傅家甸之部》中出现了两个“功成玉钱庄”，一个在今靖宇街与头道街交叉口东南侧的纯化医院位置一侧，另一个在今景阳街（原许公路）与桃花巷交叉口对过的中马路。1928年，哈尔滨商务印书局发行的《哈尔滨街市全图》可以证实这个位置。
一则哈尔滨的报纸关于“功成银行”的广告宣传，“致富捷径！本行特别办理长短期往来存款，利息优厚，信用卓著，稳固便当，洵致富之一捷径也”，“兼办支付、抵押、汇兑及其他一般银行业务”，“备有仓库以供保存抵押货品”。地点“八站中马路八号、道外南头道街，电话四三九七。功成银行启，代表电话八五一三番。”据笔者推断，这张报纸应为哈尔滨当代出版的《滨江日报》。广告中的“八站中马路八号、道外南头道街”印证了1933年的《最新哈尔滨市街地图·傅家甸之部》两个“功成玉钱庄”的位置。
功成玉银号哈尔滨分号创设于1920年。1933年的《最新哈尔滨市街地图·傅家甸之部》中“功成玉钱庄”的营业场所紧邻“同义庆”货店，目前纯化医院即原来的“同义庆”货店，建于1920年。功成玉钱庄与“同义庆”货店是否是一个整体性建筑？“同义庆”货店是否当时一次性建成四层？一张“同义庆”货店的包装纸上的信息表明，地址为“道外头道街”，还有楼上、楼下电话。现在纯化医院南侧有一栋两层小楼是历史建筑，“建于1921年，砖木结构，中华巴洛克建筑风格，哈尔滨三类保护建筑。一层墙面为仿石材凹槽分缝处理，二层采用圆角方窄窗，中有窗间柱。建筑整体造型简洁，装饰丰富。哈尔滨日本宪兵队滨江分队曾设在这里。”目前没有找到“同义庆”货店的原门牌号，其南边这座两层历史建筑仅是指出哈尔滨日本宪兵队使用过，但之前的用途没有指出。笔者目前推断，该楼即功成玉钱庄营业场所。
1922年哈尔滨东陲商报馆发行的《哈尔滨指南》记载，“字号功成玉，地址安埠街，资本一万元，执事人杨盛五”，“字号同义庆，地址安埠街，执事人王子厚”。安埠街即头道街。这说明功成玉银号在哈尔滨设立分号时，最初营业场所就在此位置。1929年哈尔滨新华印书馆出版的《滨江尘嚣录》亦有相关记载，“汇兑庄，资本均由数万，以迄数十万，凡关内外之各地，多有其分号或联号，于经济场中买空卖空，尤为有力，最能左右市行。若功成玉、益发合、敦昌号等皆是也。”本埠营“杂货业者，华商计一千二百余家，就中资本充足，营业发达者，当以道里之公和利，道外之大罗新、广和成、同义庆、益发合、义丰源、东发合、同记商场等为最著名。”这虽然没有说明两处商号的地址，但指出了在哈尔滨的地位。
三、一本名簿与功成玉钱庄1934年的《哈尔滨特别市道外工商名簿》记载，功成玉等级为一等二级，经理是王培英，住址在南大街路东，门牌九十六号，人数21人，银行行业。
1928年10月，东省铁路印刷所印的《东省铁路哈尔滨自动电话簿》中记载，“功成玉，银号，傅家甸头道街四十三号，电话是四八六七。”1947年，哈尔滨特别市工商局编印的《哈尔滨特别市工商业名簿》（二）中记载，“功成银行哈尔滨分行，职员15人，店员12人，现资本金6.341千元，地址西付家区南大街120号，创业于民国十五年八月，经理人侯殿桐，电话3500。”南大街即南头道街，北大街即北头道街。这可能是一种俗称与官称的差别。在不同的时期的门牌号不同，43号、96号与120号，分别是1928年、1934年与1947年，这也是该条街商业发展的结果。2020年10月23日下午，笔者在南头道街与北头道街踏查。
四、一部历史与功成玉钱庄“五大功”最初是“闯关东”的一个重要个案，后来亦是中国民族资本的一种重要样本。2020年3月8日，笔者再次来到姜泊村，在这座以“海丝源头”与“雪芹戚里”为特色的村落体验昔日的余晖。据记载，姜氏家族第十八世于顺、于孝在嘉庆年间为生活所迫“闯关东”，在今吉林省榆树市落脚，以经营百货、烧锅、油坊、当铺起家，他们的子侄濯、汶、浴、治与汾五人发展为功茂、功裕、功增、功盛与功泰五大字号，统称“五大功”。清末民初时期“五大功”分号遍及东北、西北、北京与各口岸城市。据张裕源介绍功成玉由初创时期的资本金白银16500两(1889年)，到1911年资本金增加到30万两，从1934年根据伪满洲国颁布的“银行法”改为股份有限公司的功成银行时，资本金达到50万元;到1942年增到500万元;到抗战胜利的1945年，资本金达到5000万元;直到1954年清理善后结束时，仍有10亿多资产。据姜在亮介绍，功成银行姜姓股东名册(两次花名册人员身份不断变化)粗略统计，姜泊五大功共128人入股，其中商人49，农民32，工人19，职员14，教员7，城市赋闲者5，另有医生1，军人1，学生9，无职业家庭妇女5。
历史本来就是碎片化的，偶然的历史事件最终塑造了必然的历史进程；历史研究所依靠的史料本身就是碎片化的，历史研究的整体性更多是一种视角或愿望，来自于个体或区域的整合。碎片化研究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强调碎片化研究的绝对化是一个误区。历史研究的碎片化不是哈哈镜和万花筒，而是探照灯和望远镜，找寻历史的真相和历史的规律。“历史学家的任务是求真，他的思想或理论应当是从历史认识的实践中提炼出来，用以更好地理解和诠释那个真实历史”。历史规律是过去的总结和概括，而不是未来的预测，但是警示将来。许倬云不认为，“历史是一成不变的周期发展。人类制造的制度即使表面上有一延续性，但是每一时代都会有一定的变化。”同时认为，不同文化的比较“不是为了寻找定律，而是寻找各文化发展的特殊轨迹，也可说是找寻殊相。”“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生活在当下，“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研究者“就算全然没有存心把历史歪曲，也不容易把它讲得正确无误。”这是碎片化的表现，也是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