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颜家庄村的东北方,有一处高家屋圹遗址,在解放初期尚可看见房屋墙基高出地面一米有余,有的地基尚有土墙存在,房屋的基本轮廓清析可见,地基的方位,门口的走向,都历历在目。里面都长满了荒草,为无主之地。
到了1960年社员因生活紧张,就在屋圹子上开荒栽种地瓜,到了1970年那个特殊的年代,学校搞学农活动,就在高家屋圹子里面开荒种地,盘马埠联中就选中了这个地方,老师就带领学生对此地进行了大面积的开荒,房屋遗址被彻底毁坏。今从地表上观察,早已荡然无存。高家屋圹子原有的村名叫什么,今天已无人知晓,只知村中居民姓高,所以后人就根据地貌现存的房基,都称它为高家屋圹子了。
高家屋圹子是一个东西长300米,南北宽200米的的村落遗址,民间口头流传,在这个遗址上发生了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案,使得村民有的被杀,有的流落外地,致使诺大的一个村庄成为了废墟。对于事件发生的背景和年代,有人说是在金代,有人说是明代,说法莫衷一是,持金代说法的是,在金代朝廷腐败,百姓聊不得生,村中有高大挠、高二挠兄弟二人,不在家安贫守命,勾结豪胆之徒,劫持皇纲,金国政府发官兵围剿,高大挠、高二挠兄弟二人见官兵搜村,情急之中,把所劫到的金银财宝投到一个深井之内,少数村民得到了消息,四散逃跑避祸,未逃者被官兵杀伐殆尽,从此后人亡屋空。村中房屋经岁月风雨剥蚀,仅剩房屋地基尚存。这是村中的耳语口传的传说,流传近千年而不失记,足见口头流传的真实性。其可靠的证据是高家屋圹子村前古有胶州通往京城的大路,车马频行,商贾必经,整日里行人络绎不绝。朝廷从胶州解皇纲路经此地,引起了高家二兄弟的贪心,冒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生意,他兄弟二人劫杀胶州去北京运送官银的皇纲,车马官员尽被杀绝,后被官府抄杀。高姓村民为避杀罪,纷纷逃往外地。
大明朝定鼎后,外逃村民为念故里,相聚在岞山山前,置地于惺惺山西,始建村落,定名为高家庄村。厮打蹦散几十年的族人得以团聚,族人遇难得以存活,而且人丁繁茂,冥冥中似感到有佛怜神助之功,才能有如此大的造化。于是便在村东盖起了庙宇,以谢上天眷顾之恩。为庆族人喜获团圆,命名为父子团圆庙。待到庙宇盖好,恰逢潍水涨溢,从上游冲来了棵带根的古树,树型极其怪异,盘根错节,凸凹彰显。细观根相,极似众人团聚之状,于是请来了造像师傅,雕刻出了老少众多形态各异的人物,以作神像供奉。因岞山站前的高家庄真实存在,父子团圆庙也真实存在,确有可信之处,可见高家二兄弟劫持皇纲后被朝廷剿灭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在劫持皇纲发生的年份上就说不通了。
但在金代的行政区划分,与明清州县的划分不同,当时的山东省分为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山东东路设两府,益都和府和济南府,下辖滨州、沂州、密州、海州、莒州、棣州、淄州、莱州、登州、潍州、宁海州。当时的胶州归密州(诸城)管辖,昌邑归潍州管辖。胶州当时名叫板桥镇,是一个小水旱码头,非政府驻地。运送贡银的官家车队最低级别也应是州府一级,由此推断胶州向朝廷押送金银是站不住脚的。
在这里须要说明的什么是皇纲,在古代,皇纲,是指官家的车队,中国古代的朝臣或藩王给皇帝进献的礼品或进贡的贡品。皇纲仅是个泛称,地方官员给皇帝的生日礼品叫“生辰纲”皇家要修建园林须要奇石装点叫“花石纲”由此可见,皇纲运送的都不一定是金银财宝,有时还有石头。
前些年村民平整土地时在高家屋圹子上发现了一口古井,村民认为井内必是高家二兄弟的藏宝之处,结果挖到底仅见到了一个破碌碡和一些碎砖石。这就说明传说不等于历史。金代是与南宋共存的两个政权,(公元1127—–1279)统治中国北方地区152年,如果高家兄弟劫持皇纲事件发生在金代,距今已有800年左右,其农家居住遗址历经800年还有留地面建筑的土墙是个极不可能的事情。
宋、金时期没有银元宝这个名称,而是叫银铤,其型状如同农家常用的缠线板,在历史上货币交换中的银元宝是在明代才逐渐成型,这就说明高家二兄弟所劫持的银元宝是明朝的物品,而非金代的财宝。
早在1985年前后,我去盘马埠村探望臧树仪老先生,得知颜家庄黄长堂在该村从事纺织业,臧老先生就把黄长堂和盘马埠村的臧延良叫在一起聊天,我就问起了有关高家屋圹子的来龙去脉,黄长堂的说:“我听老人们说,这件事发生在明朝,而且是明朝晚期,明朝末年高家屋圹子外逃的后人才到高家庄重新立村”臧树仪却给出了更加详细的说法,他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听他父亲说,高家二兄弟劫黄纲不是发生在金代,是发生在明朝中期。此事件与藩王朱高煦有关。朱高煦(1380-1426),出生于北平,明成祖朱棣次子,明仁宗朱高炽同母弟,徐皇后所生。朱高煦为高阳郡王时,随父亲起兵靖难,累立战功。成祖即位后,封为汉王,藩国云南。他却一直留居南京,不肯就藩,多次谋取太子之位,纵使私兵劫掠,僣用乘舆器物。其父就强令其就藩乐安州,(今广饶县),但仍不悔改。明宣宗继位后,朱高煦起兵造反,妄图推翻朝廷,继承皇位。宣宗朱瞻基御驾亲征,平定叛乱,遂改乐安州为“武定州”,寓“以武力平定”之意。朱高煦却在宣宗亲征后投降,被废为庶人,囚禁在西安门内。后与诸子相继被杀。
朱高煦有一个匡姓妃子,是胶县匡氏名门之女,因长得千娇百媚,深得朱高煦宠爱,在他起兵造反之前,为保留后路,先将匡妃送出乐安城,与其随从藏匿民间,朱高煦失败投降后,匡妃携其金银及其随从昼宿夜行,从乐安奔走在通往胶州娘家的大路上,每至黎明时分,找荒野中的独立门户,潜藏其家内,为怕暴露行踪,所宿之处必将户主全家杀死。当走到高家屋圹子村前时,见在九曲河边有一家开菜园的独立门户,轻叩柴扉,要求歇脚。
在九曲河边开菜园的是高家屋圹子村的一个单身汉,他打开柴扉,见有骡马十几匹,每个马上驮有两箱锱重财物,一标人等个个穿戴齐整,相貌端庄,非乡野村夫之辈。又见到匡氏,雍容华贵,气质非凡。心中自感遇到了贵人了,就礼让进到院内。
这干人等先将骡马所载箱柜卸下,抬到院内,用柴草遮盖,又将骡马牵到河边树丛之中,自是有人割草拌料,饲以左右。然后有人进到屋内,清扫庭壁,取出自带的饭食引火为炊。高家开菜园的人见其架势,早已看花了双眼,被眼前突发的景象惊得呆若木鸡。待到这帮人马收拾妥当,几个壮汉就将高家开菜园的人叫到屋内,不由分说的就用绳索将他的手脚困了个结结实实,由人抬起就扔到了菜园屋后的井内。这干人马都集结到屋内,奔走一夜,早已人困马乏,疲劳不堪,不一时就鼾声响起,进入了梦乡。
也是上天的眷顾,高家开菜园的人被扔的那口井是一个旱井,是他在夏天存放过宿菜蔬所用,井内无水,而且极浅,他人在其井底,一时不知所措,心想:“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却要我的的性命,一时懊丧之极!为了活命,他用井边凸出的棱石磨开被捆绑的绳索,俏俏的爬到了井外,跑回村内,密报族中密友高大挠、高二挠兄弟二人。
高大挠、高二挠密招村内几个男丁,个个手持利刃,悄无声息的把个菜园屋围了水泄不通。他们先将喂马的人员杀死,又到屋内将熟睡中的数人挨个宰杀。当杀到匡妃时,高家兄弟二人见其美如天仙,心生邪念,豪胆壮气当即软化,决定留其性命,纳为妻妾。可怜这班由匡妃率领的逃难之徒,在睡梦中就终结了性命,没想到一路从乐安府奔走到此,却落在了个开菜园的乡野村夫之手。
高家兄弟二人将草堆中的箱笼开启,之见内装金银珠宝,绸缎细软,古玩字画。虽然是第一次目睹,心想这定是些无价之宝,当即与其同夥商定,先密存家内,以待风声过后即行安功分发。
朱高煦兵败投降,官兵清点王室人丁,惟缺匡妃,知在潜逃路上,就派兵马跟其行踪,沿途追赶。是日,高家兄弟二人还在劫持获财的喜悦中,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就来到了村内搜查,但见小门小户的人家圈里都养着高头大马,当即生疑,问其户主,言语吱唔,说话含糊躲闪,量其必有因由。
此时村中之人已有惊觉,洞明世事者自然能先知先觉,率领家人赶紧逃命远乡,走的越远越好,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隐姓埋名,不再出头露面。但在村内分得财宝的胆大之徒,贪恋刚刚获得到手的金银,难舍家园故土,躲在家中静观待变,可谁知,那些听到凤声就远走高飞的人,都幸运的存活了下来,难舍家园,贪财不要命的,抱着侥幸心理者到后来都成了刀下之鬼。
这个惊天大案使本已平静祥和的村庄,被高大挠、高二挠把天戳了个大窟窿,给高家族人带来了灭顶之灾。官府的追兵挨户搜查,将匡妃所载金银细软、骡马驮箱搜出,又将被杀的几个随从尸体从地下挖出,惟不见匡妃下落,官兵就先将高家二兄弟斩首,以期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然后将全村在家留守的人员纠集在一起,挨个审问,终不得详情,一气之下就挨个杀头问斩,大街之上横尸成堆,血流成河。留守的村人都被杀光,官兵也没得到匡妃的半点信息,然后扩大搜寻范围,终不见其踪迹,匡妃下落成千古迷团。
这场浩劫过后,好端端的村舍变成了杀人场,本已富庶的家园突变成了无人居住的废墟,每至夜晚,鬼泣之声不绝于耳,螢光鬼火晃动闪烁,过路人皆惧怕远避,外来商客绕路远行,一时京胶路上行人渐稀,深怕染上晦气,皆惧而远之。
臧树仪老先生在年轻时听他父亲臧綰绶讲的这个过程有其合理性,并且与颜家庄流传的故事脉络有其相同的部分。两个说法都是讲的劫持皇纲,朱高煦是明朝永乐皇帝的儿子,被封为乐安王,匡妃虽然所犯死罪,但他是宣德皇帝的亲嫂子,劫持匡妃同样也是劫持皇纲。
朱高煦是乐安王,(乐安,今东营市广饶县)他的妃子匡氏娘家在胶县,匡妃逃命回娘家路经颜家庄是最近的路线,这与颜家庄传说的劫持从胶州运送进京的皇纲在地名上较为吻合。
颜家庄说高家兄弟二人将财宝藏在了井里,臧树仪说是官兵将高家开菜园的人投在井里,都与井有关,一说是藏金银财宝,一说是投井杀人。
笔者认为,臧树仪所言说的高家屋圹子劫皇纲事件,是在知识分子中流传的,他与乡野俗音有很大的差别,臧绾绶是清代的太学生,有一定的分析和判断能力,自能有别于民间耳语口传。早在一九九〇年,我去济南探望臧郁文老先生(臧郁文,盘马埠村人,我国著名中医针灸学家。生前曾任山东医科大学针灸教研组主任,中国针灸学会常务理事,山东针灸学会会长,山东省中医药科学技术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山东省政协第五、六届委员,第七届政协常委,山东省文史馆馆员,为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和山东省有突出贡献的名老中医药专家,山东省针灸学研究所名誉所长、因病突发,于2006年4月27日17时30分不幸逝世,享年75岁。)在与他的交谈中,他问我家乡的人文历史,其中就谈到了高家屋圹子的变故,他的说法和臧树仪基本一致,我问他是不是在家上学时听臧绾绶说的,他回言说是听盘马埠大庙内主持僧人说的,他的针灸医术就是住庙老和尚相传授。由此可见,这个说法在周边地区知识分子群体中流传较广。
关于高家二兄弟劫出皇纲的事件,还衍生出一个后续的故事,与盘马埠村姓臧的一家大财主有关联,事过有年,真假莫辨,但在坊间流传甚广,故事大体梗概是:盘马埠村臧家本来是小门小户人家,在清代中期发的家,而且是一夜暴富,从大量的置买土地,到建筑豪华的住宅,成为了周边村庄屈指可数的大财主,其发家的因由极具偶然性。
一年的深冬,臧家刚要吃早饭,门外来了三个讨饭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领着两个年幼的小孩,只见她们三人著衣单薄,面黄饥廋,在寒风中站在大门以内,冻的瑟瑟发抖。臧家老人见其可怜,出于怜悯之心就让家人把家中做好的热粘粥舀了三碗,让他三人喝下暖暖身子。三个讨饭的喝完热粘粥就到屋门以内送碗,并到盆边将碗洗刷干净,两个小孩站在其母身旁,对臧家屋内的摆设好奇的观望,臧家就拿出了三个小矮凳,让她母子三人在皂台边暖和一番。此时臧家人就问他们的家乡在何处,女人就说:“俺家是西县的,因家中赤贫,常年在外乞讨为生。”此时其中一个小孩就从衣内掏出一个银元宝,拿在手中把玩,被臧家老人看见,心想:要饭的怎么还有这么贵重的钱财,有这么个元宝,还用着四出讨饭,心中生疑,便不动声色的问道:“小孩!你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小孩的娘就说:“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是夜来晚上他在墙角挖个坑尿尿,挖了几下就挖出了这么个东西,我嫌它大沉沉的,让他扔了,他觉着好玩,今日出来就装在棉袄兜里了!”臧家老人就问:“那您住在哪个庄上?”女人就说:“俺是个要饭的,还拖儿带女的,那个庄的好心人敢收留俺,俺就住在埠前的那片屋圹子里。”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臧家老人对高大挠、高二挠劫持皇纲,藏宝庄内的传说心知肚明,便策动心机,以温和的口气说:“我看您娘三个怪可怜的,大冷的天领着两个小孩四处讨饭,我不可怜你,还可怜这两个孩子!那个破屋圹子那里是住人的地方,天要是下了大雪,还不得把你娘三活活的冻死,这样吧!我家南屋闲着,灶炕齐全,你就别在屋圹子住了,咱就接着去搬过来吧!我今年打的粮食添上您娘三也满够吃的,等到过了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您再去讨饭,也免受这寒冬腊月冻馁之苦!”这娘三个一听此言,心中自是感激万分,当场跪地,口呼千恩万谢,就与臧家人等去高家屋圹子里把讨饭人的破被烂褥搬回了臧家南屋。
安顿好讨饭三人,臧家人就在其居住的屋圹子里挖出了财宝若干,臧家由此过上了如日中天的好日月,成为了周边村庄的显赫大户。可怜这三个讨饭的母子三人,因处在社会的最低层,眼界低下,即便是幸运砸到了他的头上,命运也使她承受不起来,可真是“有宝不识宝,一生穷到老啊!”。
有关高家屋圹子以上的两种说法都有一定的可信度,毕竟那个残败的乡村遗址都深深的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把这两个传说都写于村志,留给后人,让读者自明自辨。
赵仲泉写于《颜家庄村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