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投营以来,自己就起下了一个誓:这个身体,一定要送给我国家,决计不再爱惜的了。家亲年老,弟弟幼小,我的身体责任很重,无奈外人欺侮难受,虽是我国民智不开,处处有自取欺侮的道理,然这个错处,还要责备为民上的人,未曾教导。现在世界,黑暗的了不得了。一线灯光,就在这各报馆的一支笔上。官府的为难,我们当兵的哪能知道?揣度情形,总是不明白外人的底里,打算着敷衍着过去,应酬应酬面子,拿待中国人的法子待外人。
据步兵想着,万万不中用,内外大小官员,连我当兵的兄弟们,好人却也不少,但不好的可
更多。不好的人,也没有别的什么思想,不过是想发大财,看着如今的局面,发财之后,打
算替谁去作看财奴呀?还有一派人,吃喝嫖赌,自己觉得是风流模样,丧名丧德,都因此起。
我见北京各学堂的学生,往往有这样一派,在学堂里瞎混。我是一个步兵,哪配这样大胆的胡言?不过哀我中国,办学堂的款项,真是来处不易,学生们常闹是非,叫那些不喜欢学堂的大人们看着,可更有说的了。在下没有投营之先,在家对我母亲说:“生为君父报仇生,死为国民雪耻死。”我母亲正颜厉色的嘱咐我说道:“你可要做的到,你可要努力做的到,你可不准说了不算话。”这话已经十年了,唉,人生的志向难偿如此!人生的志向难偿如此!我自二十岁入营,今年二十四岁了,转眼功夫,可就老大无用了。法皇拿破仑,年未三十,席卷全欧,名振万国。在下年已二十四,仅仅当一个步兵,令人愧死。我从戍离家的那天,老母
送到门外,再三嘱咐说:“你没有什么嗜好,我很放心,就是你的脾气太直,恐怕不能够随
和人,务必要择人为师,长长学问才好。”我师胡公(即当时昌邑县令胡铁霜)今已南去了,不得常领教。念老母送别的话,岂敢不处处留心!今读贵报,心里佩服的没了法子,如不嫌弃,愿作弟子。
(原载一九O四年北京《京话日报》,摘自《彭翼仲五十年历史》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