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到了,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冷空气频繁地掠过脚下的大地。农谚说:“立冬萝卜小雪菜”,秋收冬藏,此时正是北方收获大白菜的季节。现在菜市场上白菜一年四季都有,物美价廉。但还是经过霜打后扳倒的白菜,才没有那种辣齁气,味道温润甘甜最是宜人。多少年了,这寻常而珍贵的味道,伴随着岁月风雨的浸渍沉淀,已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味蕾里。
早年冬季,吃菜除了白菜、萝卜几乎别无选择,特别是大白菜是北方冬天老百姓的当家菜,也是最接地气的菜。那时候每到入冬初期,家家户户都要冬储大白菜,就连大城市的家庭也要成车子的往家拉,想方设法储藏,一个冬天全家人的吃菜就靠这个了。
我记得那时家里的白菜,一部分是生产队集体菜园里种的,收获后按人头分给各家各户。再就是自家自留地中也有几分菜园地,主要是种大白菜。
栽种白菜的时候,是在一年当中最热的伏顶子上。将白菜籽点种在垅背上,经过间苗定苗最后每墩留下长势旺盛的那一棵。有时需补苗移栽,挪的白菜一天要多浇好几遍水。还要嘱咐安排家里的孩子早晨掐蓖麻叶盖着防晒,傍晚时再把蓖麻叶掀开,直至菜苗成活不发蔫为止。白菜是吃水大的菜,必须三天两头浇。记得父亲是用“秤杆”从井里提水浇菜。这种装置在横杆的一头固定着一块经过加工的石头,另一头是拴着水桶的井绳。利用杠杆原理借助石头的重力把水桶提上来。倒出的井水沿着龙道淌进两垅白菜之间的沟里。因是种植自留地,父亲和村里人们都是在参加生产队劳动下工后的早午晚时间干自家的活。
白菜在辛苦汗水的浸泡中长大,一层层绿油油的叶片逐渐地把垅沟盖住。到秋后还有一道重要工序叫做捆白菜,目的是让大白菜卷的更紧,不但能提高产量还能提高品质。那时很少有稻草绳,大多是用地瓜蔓子来捆白菜。收地瓜时先把地瓜蔓割掉,搭在家里的院墙上晾晒着,干了后加工成猪饲料。这时地瓜蔓已经变软,正好抽出些截成合适的长短来使用。
收获的白菜有的农户放进在自家院子里挖的菜窖里。也有的人家在自家场院里挖一条沟,在沟底把白菜头朝上挤紧码好。挖沟出来的土已半干,用锨铲着在白菜上面撒上一层蓬松的碎土,再稀疏适当地插上一些玉米秸起透气的作用。盖土层要厚薄适当均匀,厚了把菜捂了容易烂,薄了就会把菜冻了也会瞎。一开始天还不太冷,盖土较浅。随着寒冷的加剧,特别是寒潮袭来时,要再去加上一层土。
家里储藏的白菜不只是用来自己家里吃,还要到深冬特别是过年前拿去卖。我父亲就是农闲时赶潍县集卖白菜,六十多里路推着小推车两天跑一个来回。一个冬天跑好几次潍坊,冻的手上裂着很多又深又长的口子钻心地疼,脚上也磨起几个大泡不敢着地,只能回家后烧点热水烫烫得以缓解。遭这样的罪一车子修整的干净利索的白菜,好的时候也就挣个两三块钱,这几乎是全家生活开销唯一的经济来源。
那时冬天几乎每天中午都是熬白菜吃,有时在锅边再烀上一圈棒子面饼子,这就是一顿不错的晌午饭了。隔段时间可能换一种做法,如芫荽炒白菜,但仍然是白菜为主,无非就是在出锅前加了点芫荽和醋。听见街上胡同里由远而近传来敲梆子的声响,就是来了用大豆换豆腐的。那时生产队里分的豆子很少,主要用来换豆油作为一家人一年的食用油,同时还搭配着一定量的豆饼正好喂白菜。白菜炖豆腐算是一顿大餐了,由于豆子的稀缺金贵,一冬下来也吃不了几次豆腐。
记得母亲做饭时把切白菜剩下的白菜腚,用盐杀成“一卤鲜”咸菜给家人就饭。有时也会把带着白菜心的白菜根,插在装有水的茶碗里,放到窗台上生着。这样的“插花”不几天就会窜出苔来,苔上的花蕾渐渐开出嫩黄色的小花,让寒冷的冬天有了一点生机。并感觉满屋子有了生气,它给清贫困顿的日子添上了一簇亮色。
白菜是地道的华夏土著,它在我国有悠久的栽培历史,很早就端上了中国人的餐桌,让历朝历代的人青睐有加。明朝人倪谦有一首绝句《画菘菜》就是写的白菜的妙处。“秋末园蔬已着霜,青青偏爱晚菘香。沙锅烂煮和根咬,谁识淡中滋味长。”该诗中的菘,就是我们今天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大白菜。宋代学者说:“菘性凌冬不凋,四时常有,有松之操,故其字会意”。
在我的人生轨迹中,醋溜白菜、热合菜和白菜猪肉水饺等以白菜为主打的家常饭菜,始终是百吃不厌的美食佳肴。那种曾给人以温馨慰藉并牵肠挂肚的感觉永远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也凝结成了难以割舍的不解情结。